第一次,他对她称他为儿子这件事,没有感到反感,反倒是有种被保护的温暖。阿良“噗通”一声跪下了,“小姐,此事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奴,怎敢往,马鞍底下放钉子来坑害少爷?”
戚昭将钉子取出来,拍了拍马儿,这才随意地走到阿良面前。“我还什么都没问,你就知道我说的哪件事?钉子既然不是你放的,为何你手上有这钉子同样的铁锈?”
她展开掌心,白嫩的手上,躺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钉。而阿良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正巧有一处暗色的污渍,仔细一看,正是铁锈。阿良浑身一颤,用力握紧拳头,“这只是我做粗活留下的,就算如此,小姐也不能随意诬陷我!你没有证据!”
戚昭就知道,不给他一点苦头尝尝,他是不会说实话的。她扯了扯唇,“阿良,我是什么人,府中人人皆知,我不高兴的时候,谁得罪我,谁就得死,你既存了谋害我儿的心思,我还留你作甚?”
她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喊道:“来人啊,把阿良给我绑起来!我今日要点天灯!”
所谓的点天灯,便是将人悬空绑好,在其脚底下架好柴堆,眼睁睁看着柴火从脚底烧到头顶,直到整个人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焰。从远处看,宛如一盏徐徐上升的灯,所以才得此名。戚昭凉凉一笑,那张珠圆玉润的脸上,顿时显出了几分凶相。阿良听得心中一寒,这回连牙关都开始哆嗦起来了,戚昭什么名声,他早有耳闻,这疯女人当年连强娶贺遂都能做到,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我说……我说,真跟我没关系!是夫人叫我这么做的!”
阿良扯着嗓子,恨不得跟此事撇清得一干二净。戚昭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夫人?想要处处置她于死地的夫人,府中还能有谁?嘉和居中,柯氏不紧不慢地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容颜。想她当年也是貌美如花,娘家虽只是小官,可她却早早就被送入京城作为秀女,本想着嫁进后宫,没成想,竟被皇帝指给了戚腾。这些年来,柯氏在府中虽养尊处优,可女人,又怎能抵挡得住时间的摧残?若是能尽早将戚婉嫁进东宫,待太子登基之后,她便是皇帝的岳母,这份无上的荣光,或许能勉强治愈她对年老色衰的遗憾。也不知是怎的,柯氏的眼皮子忽然跳动得飞快,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叫来丫鬟,让人点上熏香,刚合上眼睛想要静一静,嘉和居的大门开了。柯氏皱眉,起身准备出去呵斥下人,却看到了庭院里瑟瑟发抖的阿良。她脸色一变,走过去将他拉到一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找我了?不是说让你平时小心为上吗?”
“夫……夫人……我也不想来这里,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柯氏仔细打量着阿良的神情,见他表情不对,面色一紧,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那三个小贱种出了事儿了?”
阿良已冒了满脸的汗,低下头去,仿佛真做贼心虚一般地回答道:“今、今日明镇少爷和明玉小姐想骑马,奴、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在马鞍下下了钉子。”
“那烈马果然受惊,当场发作,将明镇少爷从马上颠了下来,马蹄子又踩到了地上的明玉小姐……”“现在那边已经乱做一团了,奴、奴才害怕,心里没有主意,才敢来叨扰夫人……”阿良说完,磕了个头,匍匐在地上,整个人筛糠一样地狂抖。柯氏见阿良这样慌张,信了他的话,心下里得意得很,从椅子上站起来,踹了一脚跟前的奴才。“你这狗奴才就这点本事,倒也是难为你下这么大功夫了。”
“你且放心,狗崽子受伤了,遭殃的自然是为人娘亲的,大的风光得意,我就要两个小的生不如死。我倒要看看,在府邸里能把那小贱种伤成这样,这戚昭还怎么演贤妻良母的戏码?”
言罢,柯氏风风光光地出了门,还遣人叫了戚腾前去“主持公道”。府里变了的天,终究是要变回来的。待柯氏到了马厩旁,就见戚腾早已到了那里,正单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戚明镇躺在地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而戚明玉则窝在戚昭怀里尖声痛哭。一旁立着的贺遂也是一脸阴沉。看着这群人一副吃瘪的样子,柯氏心里难免一爽,人还未到,就先发制人道:“怎的昨儿才喜滋滋地赢了马儿回来,今儿就哭丧成一地了?可见这马是祸害,入不得府,还不赶紧遣人将马杀了分尸?”
戚昭抱着痛哭的明玉,抬起头来瞪着眼睛。“这马是我儿辛辛苦苦拿命打回来的,端的是我戚家人的面子,岂容小娘说杀就杀?”
柯氏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明镇,压住眼底翻滚的喜意,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场微妙的气氛,指着马儿到:“这马虽宝贵,可到底伤了我戚家子孙,戚家荣誉固然重要,可这畜生将戚府少爷小姐伤成这样,怎能轻易放过?”
“伤?”
戚昭刻意点了她话里的重点,在戚腾面前,将柯氏往圈里引。柯氏浑然不觉,还以为是这戚昭心虚,不敢在戚腾面前承认自己照顾不周的事实,得意洋洋地接着道:“我都听说了,马儿是最有灵性的,若是认一个主子,便是真心的认,若是不认,便永不会再认的。明镇刚一上马就被颠了下来,还踢伤了明玉,只能说是这马和孩子们没有缘分。”
“昭儿你也真是的……孩儿这么小,怎么能让他们自己上这么刚烈的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