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沉默着,对身后女人的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如果杀害了那么多条人命还能称之为“很棒的人”的话,那这个世界就不需要撒旦和上帝了,人间即是地狱! “人间本就是地狱啊,小弟弟。”
女人带着笑意的话语被晚风卷到路明非的耳畔。 “你能潜入我的这里?”
路明非转过身,食指和无名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目光笔直毫不遮掩,望向不远处的那个女人。 清冷的月光下,女人的脸比所有网页上的写真图更美,也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美,美艳得就好像是天上降落到凡尘的谪仙人,她嘴角挑起轻盈魅惑的弧度,眼尾淡淡的深褐色眼线轻轻勾勒出妖冶的细纹,如少女的裙摆般妩媚,又像冷冽的刀锋般致命! “一点点而已。”
女人哀叹着说,“这本该是我引以为豪的能力啊,但你和你那个朋友很怪,我读不懂你们,只有在你极度愤怒或是悲伤的情况下我才能稍稍看穿那么一点点。”
“那请问,我现在是极度愤怒还是极度悲伤?”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问。 “嗯,让我看看……我不知道,或者两者都有,但你一定极度的想要杀了我。”
女人说。 “你猜对了。”
路明非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黑夜里,月光下,两对璀璨的黄金瞳遥遥对视,一对里面塞满了杀意,一对里面藏匿着危险,仿佛下一刻从两人眼底涌出的金光就会喷涌而出,把世界都给淹没。 “你再次见到我的时候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女人不再与路明非对视,把视线偏向路明非后面夜晚美丽的纽约市,“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路明非背靠着栏杆,双手的手肘撑在上面,如果身上带了雪茄和火他甚至想点一根让自己,他不介意在动手之前与对方先闲聊一番,因为他心底也藏着不少尚未找机会问出口的疑惑。 “我也猜不透你,你是第一个让我猜不透的人,就像柄锋利的刀,刀锋藏在你和蔼的皮囊下,想靠近你伸手去抓刀刃就要有手掌被割破流血的觉悟。”
女人想了想,对路明非给出了这样形容。 路明非笑了笑,不置可否。 “至于你的那位猎人朋友,更像是一潭滚烫的岩浆,我曾尝试过入侵他的精神世界,但连他的皮毛都没看清就被灼得连滚带爬地滚出了他的脑子。”
女人回忆起那副厂场景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两条白藕般的手臂互相握着,我见犹怜。 路明非传出一声轻蔑的笑,他望向女人的眼神里夹着几丝讥讽。 他知道女人的这段话并没有撒谎,真实情况甚至很可能比女人表述出来的更加……单方面碾压。 入侵青铜与火之王的精神世界?亏你做得出来,得亏是老唐还没觉醒只是意识里被动的精神防御,要是这个女人真的尝试侵入一个龙王的识海世界,她绝对会当场意识沉沦,灵魂都被在一瞬间抽到干涸! “这就是你的言灵么?既然如此,那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了。路明非面无表情地分析,“精神类的言灵虽然看上去伤害性与破坏力不够强大,但防不胜防,一个人的意识往往要比他的肉体脆弱的多,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人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你剐去一身皮肉的原因。”
之前学院和他一直拘泥于纠结受害者是先死亡再被剥皮还是因为被剥皮煎熬而死,但如果对方拥有一个强力而能影响人的精神的言灵,那这之前一切的种种疑问现在都迎刃而解。 “被我剐去一身皮肉?”
女人笑得妖媚而放肆,好像路明非的这句话在她听来是什么乐不可支的玩笑一般。 “咯咯”的笑声在夜里宛若艳色的鬼魅般销魂。 然而颤笑声在下一刻就戛然而止。 笑脸来的快,去得也快,女人在一瞬间收起了那张盈盈笑脸,仿佛是摘下了一张虚伪的面具,而后又变脸般冷冽。 “我给自己取‘Skin-peeler’这个名字,并不是你们所以为的‘剥皮者’或是‘皮肤剥夺者’之类的意思。”
女人说,“我的手上不曾沾染任何血腥,你们所定义那那些‘受害者’们,他们的皮囊,都是被他们自己取下。”
“是他们内心的恐惧杀害了他们。”
女人轻巧的话语让路明非的面色蓦然沉暮下来,宛若黑夜里的一道惊雷般在路明非心中炸响。 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针对猎人的屠杀! 那个发布任务的匿名雇主是这个女人,任务目标仍然是她自己,这是一个紧紧闭口的陷阱,而那些猎人们却宛若一个接一个的猎物般挤破头往里钻,自投罗网,一旦踏进了陷阱就毫无退路! 昔日的猎人们在女人的鼓掌之间变成了蠢货般的猎物,多么讽刺! 路明非在脑海里疯狂检索着卡塞尔学院言灵学教科书上的言灵序列表,他原本以为女人的言灵多半越过了富山雅史教员的言灵·催眠的范畴,他想过会不会是言灵·梦貘,拥有着在梦境中就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人的能力。 但现在看来,女人的言灵甚至要比梦貘还要更可怕…… 言灵·深梦之魇! 言灵序列表上第85号言灵,距离危险言灵的范畴仅差四位的高位言灵,拥有侵入精神世界与进行精神操控的能力,在受害者的视角,其承受的一切伤害都会合理化,哪怕是命令一个人微笑着拿刀割开自己的大动脉,被控制者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当然,言灵的序列越高,对于言灵使用者来说需要承受的负荷就越大,深梦之魇的入侵条件是对方的精神力不能比自己强大太多,且需要找到一个能够引起对方精神世界出现缝隙的切入点。 但如果对精神力极其强大的人使用深梦之魇的能力,使用者就很可能受到反噬,比如女人尝试侵入老唐的精神世界,却差点连灵魂都被搅碎! “你制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爆炸事故,其实目的是想对保安队伍里的那两个猎人下手吧?尸体都快被灼烬,皮囊有没有被剥掉自然就分辨不出,你舍弃了自己女明星的身份委以脱身,却也孤注一掷,可你没想到其中一个猎人早在候机大厅就偷偷溜出了队伍,你一箭双雕的计划落了空。”
“那之后就一直跟在我和老唐的后面吧?直到我们进入猎人网吧,你也跟了进来,在网吧里也并不只是看了《楚门的世界》,你一定还浏览了些什么。”
“只不过你当时坐在另一个座位用的是另一台电脑,所以我查询不到任何你的浏览记录,因为你使用完毕就关机了,信息自动粉碎,而当你把你想知道的都整合完毕后,你才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路明非死死盯着这个相貌美得不可方物,心机却环环相扣、城府如深渊般沉重的女人。 “在新闻里你已经是个死了的明星,所以你裹着那套严严实实的装扮出现在公共场合,但那套奇怪的装扮遮掩的并不只是你的明星身份……还有你金色的瞳孔!”
“网吧里,我隐约能察觉到一道目光,是你墨镜下的黄金瞳一直在打量着我吧?你早就对我使用了你的能力吧,当你在网吧哼起那首歌的时候,里面其实夹杂着其他的音符,你在吟唱,只是我当时没听出来罢了。”
“你的目标其实是我旁边的老唐,但你看不透我,因为你当时发现你的能力对我根本就不起作用,所以你迟迟没敢动手,直到趁着我接到电话离开的时间你才行动,但之后你发现老唐其实比我更难对付?”
路明非一步步剖析。 气氛沉默了半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Bingo!很精彩的推理,基本上全对!”
沉默之后,女人为路明非严丝合缝的分析轻轻鼓掌。 “直到现在我才把所有的节点串在一起……可惜,已经太晚了。”
路明非遗憾地摇头,旋即他震怒地质问,“你没能杀掉老唐,可你为什么要对那些无辜的人出手?他们并不是你的目标!”
“错!”
女人轻笑着摇头,“所以我说你的推理只能称得上‘基本上’全对,唯一错的一点是,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把猎人网站的赏金猎人……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女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爬满了疯狂和暴虐,就像哥谭市的小丑一样猖狂地大笑,好像这就是她认为的天经地义的事,血腥味从她的话里里迸发弥漫,染红了夜。 “理由?”
路明非遥遥望着她,路明非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没有理由。”
女人重重摇头。 “指使者?”
路明非又问。 “没有指使者,我想这样做,就做了!”
女人不耐烦地摆手。 天台上陷入了暴风雨前的死寂。 女人眼底的温度一降再降,比秋夜还要冷冽,好像之前和路明非的魅笑轻佻只是虚与委蛇,一旦她耐心耗光把伪善的皮囊撕开,獠牙与利爪就会接踵而至! 路明非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们对话的短短几分钟里,女人的表情由笑意变得严肃再变得疯癫,好像正和她的言灵相反,女人对自己情绪的操控力极差,路明非从她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她就是这个一个不循规矩不计后果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是一个疯子会喜欢看《楚门的世界》么?路明非不信,他隐约感觉对方内心深处其实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她其实在惧怕着些什么? “谁允许你猜测我的想法了!”
女人突然疯了般地吼叫。 深梦之魇的能使她能够以捕捉到路明非的一部分思维,她好像突然间觉察到路明非正在揣摩她的心思,这个行为像是触碰到了她的某种禁忌,女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好意思,我仅仅是想挖透整个事件的原委以便我的任务报告能得到优秀的评价,毕竟我可是‘S’级啊。”
路明非摆了摆手,“至于你的想法感受并不重要,我没兴趣理会你的经历,我只期许无辜亡魂的安息!”
刹那间,女人已经踏出了脚步,恨天高的鞋跟像是一柄利剑一样踏碎了天台的地板,裂缝如蛛网般延伸,女人踩着十厘米高度的鞋跟,行动竟是如鬼魅般迅速,像一阵无影的风一样就卷到了路明非的身前,手上尖锐的长指甲如同尖锐的刀,整整五柄,直取路明非的喉管。 可女人疾如闪电般的手掌停滞在半空中寸进不得,因为在她刺入近在咫尺的那根喉管的前一刻,一只手已经死死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力道之大,红印已经在她白皙的手腕上迅速蔓延。 路明非的手爪如同钢钳般坚硬,几秒后,女人即将会被那股巨力硬生生捏短腕骨! 可她笑了,是的,本该恐惧的女人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得逞的弧度,好像一切仍在她的掌握一样。 而在路明非的视角里,她注意到的不是女人的笑,而是女人璀璨的金瞳,那对眸子在他眼里无限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也随之无限延伸,他的状态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 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空挡,女人的手已经突破了路明非的禁锢,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五支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攥在一起,像一支尖细的箭矢一样破空朝路明非的咽喉狠狠刺来! 鲜血如红花般绽开,哪怕是在漆黑的夜里也显得无比扎眼,路明非恍惚了一瞬的时间被女人有机可乘,但晃神的“S”级依然是“S”级,在即将被刺穿咽喉的前一刻,路明非改变了姿态一瞬间扭动了脖颈。 所以仅仅是脖子侧面的皮肉被划下来一块,不痛不痒。 而路明非捏着女人胳膊的手爪也不再留情,“咔嚓”声响彻夜空,仅是一个瞬间,女人小臂的臂骨被路明非捏得粉碎! 女人后退一步,右手的手臂像是木偶般耷拉,断臂的疼痛让她美貌的脸上泛着扭曲的狰狞,可隐藏在狰狞之下……她仍然在笑……她在狂笑! 她眼底的金色如狂沸的岩浆,炙热而灼人,细密的鳞甲开始顺着她的下颚与后颈冒出,女人皮肤下有什么东西鼓动着,而后尖锐的骨刺穿透了琉璃般的皮囊,暗褐色的深血溅了一地,水泥地板冒出滚烫的白烟。 她笑着掰回了自己的断臂,变成了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