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轻轻摇了摇头,他方才所嗤笑的,正是自己心中的这般无知而幼稚的想法。世界上的很多事物,都不是简简单单能归作纯粹的利弊的,更多的都具有两面性。比如说异能者之路,先不谈其潜在的危险性,单就心中那种和人世间莫名其妙的隔阂感,就挺让沈晨忧心的。原本他们六个人确实是个小团体,其中五个也在同一个班上,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别的交际圈。沈晨、林启和叶木语,会去和班上其他人打打篮球什么的;叶旭在闲暇时就喜欢看看各种各样的书籍,和班上不少人都有些共同话题,再加之物理学委的身份,来请教的人也不少;黎晖性子比较宽厚,和班上很多人都处得来,力气大的出奇的他也很乐意帮班委们做点苦力。这些人,在假期还偶尔会相约网吧,创建房间来几局骚套路的对战。宋梓雨在她自己的班上,自然也有她的交际圈,有她所熟识相伴的朋友。可是,如今呢?高考结束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成为异能者后,这段时间都联系也莫名其妙地就更少了,没由来的疏离与隔阂感,确实让沈晨感觉摸不着头脑。沈晨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异能者就高人一等了,他的心态向来比较平和,但是,就是感觉不太习惯和他们相处了,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似的。妄图究其缘由,也竟不可得。抛开他们现有的超越常人的力量不讲,身份的变化似乎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个人,或者也并不能说是潜移默化了,而且在悄然间瞬息即变。他们几人,蜕变成异能者也才几天,甚至都还不适应自身变成了异能者,但却莫名其妙地和常人有了莫名其妙的隔阂,说来也是令人发笑。若说并未看轻他人,谁又能相信?但这件事就是那么奇怪,明明说来很不可思议的事,就是这般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就像是他们所曾不相信的超能力者也同样在某天突然登台亮相在他们眼前一般。不论原因为何,这样没由来的隔阂就是存在着的,他们和其他人的距离,已经变远了,这是一个既定事实。现在沈晨更想弄明白一个问题,他们这样和原本熟人间的疏离感,究竟只是他们没有适应身份转变而出现的特殊情况,还是像《龙族》里面所述的“血之哀”一般,是这个群体共有的通性?前者也就罢了,适应好了,也许就能处理好两边的关系,时刻转变自己的身份来面对当前之事。和普通人说话做事,那么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平和随心而过,嬉戏言笑而行;和异能者打交道或是与异能兽战斗,那我就是异能者,要有异能者的勇气与能力,来面对这些超脱世俗的事物。面对什么样的人,就用这种场合应该充当的身份,顺应变化即可。但若是后者,那就比较可怕了,身为异能者,就注定会和人世间产生隔阂吗?为什么?就因为异能者多了些常人所不具有的能力?可是,难道多了这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就与人产生了很大的差异吗?那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基因,难道就不算是人类了吗?说到底,异能者异能者,一个“者”字,便揭示了其仍为人的本质。那么,这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感,又究竟是从何而来呢?但即使这样,似乎对比《龙族》的“血之哀”而言要好的多,那种仿佛和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孤独感真会折磨得人发疯,就像楚子航,沉默中的孤独感让他自行寻找到了卡塞尔学院,找到了异类混血种们的“家”。同样的,异能者也有自己的家,各个公会便是他们的归宿,他们的家。就像是星落轩的前辈们,不也称呼地下星落轩为“家”吗?可是,我的家呢?沈晨暗自苦笑一声,心中却是一梗。家,那套商品房确实是存在的,可是应该生活在里面的人呢?又在何方?家,不仅仅是一个实物概念,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抽象概念,一家人,才算是一个家,而不仅仅是那套冰冷的商品房。沈源流,夏清婉,你们两个混蛋倒是回来啊!我的家呢?我应该拥有的家呢?林启他的父母虽然也很忙,经常不在家,但起码是会回来的,会在一起待一段时间,可是我呢?我的家呢?“等等,你们先吃吧,我去趟卫生间。”
沈晨听见自己这样说道,声音随性自然,还带着点在朋友们面前惯有的嬉笑之意,与平常无异。他也就这样起身走了,还和沿途的同学们打了打招呼,和他们开了两句玩笑,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依他的性子本该如此。但林启却有些敏感地放下了筷子,他回首看向沈晨的背影,轻轻蹙起了眉头。为什么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对劲呢?似乎是……某个瞬间,自己的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了某一闪而逝的失落眼光。沈晨,为什么会失落?卫生间的洗漱台边,沈晨很自然地拧开了水龙头,接了一手的水往自己的脸上抹去,就像是洗掉洗面奶一样揉搓了两下,又或者是像醉酒之人捧一掬水让自己清醒一些。总之,就是用水往自己的脸上拍去,顺便,抹去那不知何来的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着镜子里自己还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沈晨苦笑了一声,伴随而之的是一滴滴的水珠向下滑落。此刻之后,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他只是站在洗手台前,双手撑着台面,眼神涣散。林启随便吃了点东西,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边,即使身侧不远处就是杨怡薇那美好而安静的侧颜。心上人当然重要,但她此刻没什么值得担忧的,而和自己相遇相知相识相熟多年的挚友,却似乎有点意料之外的状况,这不能不让他也为之忧心。于是,他也不再多想,管他到底怎么了,自己猜的话,还不如找他当面问清楚,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干什么。一念至此,林启说了一声过后便走向了卫生间,也没管自己在这短短的路上似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也懒得去思考到底哪里不对了,他现在便是一心找到沈晨罢了。所以,以他这大大咧咧、不在意其他无关之事的性子,又或者是说专心于一件事的性格,当然不会注意到,此刻大厅某处的气氛有些奇怪。他只是想着自己的事,然后便进入了卫生间。于是,在镜子前,出现了第二张面容,那是一张很阳光、很帅气的脸,此时带着几分忧虑之意。“怎么了?”
甫一谈到比较重要的问题,林启就突然变得言简意赅了起来,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词藻和语气表达,只用最简单而又朴素的言语进行对话。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当看见挚友落泪的时候。“没什么。”
沈晨的话也是那么简单直白,不带任何的修饰语,似乎只消只言片语,便能胜过千言万语。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平淡,就像每一天当没有段子和笑话时的普通状态,简简单单。话罢,他还又捧了一掬水,往自己脸上冲了冲,似乎想用这个简单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已然落泪的事实。“你这个人啊,每次有点这样的情绪的时候,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不是吗?”
林启轻轻淡淡地说道,看着镜子里的沈晨把头埋在两手间,手很自然地伸起,看动作似乎是想轻抚他的脊背,但不知为何,这本是温柔和谐的举动,又变成了力道不轻的拍击。“想你个鬼啊!我告诉你,你是我的,脑子里只能想我,听见没?”
林启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依然是对着镜子的,看都没有偏头去看沈晨一眼,语气尽极所能的霸气,带着些许不容抗拒的威严感,成熟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是那样地能令人信服、令人安心。如果沈晨是个女孩的话,搞不好真的会心中触动万分,可惜他是男的,而且丝毫不弯。他听这话,只是心中有种想笑的冲动,想一巴掌呼死这个此刻肯定是一脸风骚相的沙雕,但同时心中也是因而一暖。多年的挚友,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这么些年下来,友情也丝毫没有变质,这般难能可贵的朋友,并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我想你个鬼啊!干嘛想你?我想一头猪也不会想你的!”
沈晨抹了抹脸上的水,旋即一巴掌拍在林启的屁股上,笑道。还算得上清秀干净的脸,沾了点水却莫名有种诗意之感,此刻和林启站在一起,似乎也不遑多让。“嘁!就算是你真的想一头猪,上面也必须刻着‘林启’俩字!”
“哈?下次把你烤了吃吧,猪肉涨价太快,买不起了,就吃家养的吧,吃着也更放心。你说是不是啊,猪?”
“就算你吃猪肉,装猪肉的餐盘上也必须有我的名字!”
“……”“无话可说了吧?我都说了,你是我的,脑子里面只能想我,不能想其他的!就算你有必须要想其他东西的理由,这里面也一定有我的存在!”
“……”“兄弟,兄弟!轻点!你老是打我屁股干嘛!下手没轻没重的,很疼的啊喂……你还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