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远自然无暇去顾及一个何太冲的心里活动,昆仑虽也是大门派,可今日之事却做不了主。就好似今日虽来了几百位宾客,个个来者不善。可大多都只敢随众,不敢跳出来直接得罪武当派。 今日之事,重点还是在面前的少林派三位高僧身上。 对于这少林寺号称“四大神僧”之中的三位,孟修远自然是有印象的。 空闻,少林寺方丈,为人城府深沉。 空性,从小上少林习武,不通俗事,性格如孩童般单纯。 空智,气量狭小、性格急躁,武功虽然不错但却没有高僧的样子。 针对他们的性格,孟修远早就做好了针对性的准备,所以胸有成竹。只是这事还是得一步步来,急切不得。 老规矩,先礼后兵,少林寺千年古刹、武林泰山北斗,空闻神僧作为少林掌门又亲自到场,武当派这边自然不能落了礼数。 孟修远淡然施了一礼:“空闻神僧谬赞了,武当孟修远在此见过。”
说完,便后退两步,又站回了师兄们的身后。 这般场合,既然尚未撕破脸皮,他作为八师弟自然不便再出头。 转而换成宋远桥带着众人向前,躬身向少林三大神僧行礼寒暄,无论是姿态还是言语都十分客气。 昆仑、峨眉、崆峒派众人见此也都凑上来与空闻上前相见,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 毕竟少林寺掌门这般人物平时可一般见不着,肯定是要套套近乎的。 偏生空闻大师又城府高深、面子功夫做得十足,对每一派每一帮的后辈弟子都要合十为礼,招呼几句,乱了好一阵,数百人才一一引见完毕。 大殿之中此时一片祥和,各大名门正派齐聚一堂,其乐融融,仿佛刚才那几乎就要兵戎相见的紧张氛围没有出现过,今日真的是来给张三丰祝寿的一样。 不过假的就是假的,装模作样也装不了太久。 很快,空闻便忍不住朝着宋远桥开口道: “宋大侠,今日给张真人拜寿,本不该另提别事。但贫僧既为少林派掌门,有些事情却不能不做。 还望宋大侠能请出尊师,贫僧有些话还需当面向他问一下。”
宋远桥闻言,赶忙向他解释: “神僧有所不知,我武当山今日却是出了事。 就在刚刚,我五弟的亲子张无忌被奸人所伤,此刻命在旦夕。师父他老人家此时正在为那无忌孩儿运功疗伤,实在是无暇出来迎接少林派的诸位高僧。 事出有因,还望神僧多多见谅啊。”
少林寺三僧闻言,面色纷纷为止一顿。 “阿弥陀佛,贫僧不知贵派遭此等变故,实在是让人叹息。不知小施主受的是什么伤,我们少林是否帮得上什么忙……”空闻口念佛号,一本正经地说着。 “帮得上。”
孟修远突然向前一步,果断先发制人打断道。 他等的正是这个机会,没想到这空闻竟然送上门来了。 孟修远这突然一出声,将在场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他的身上。空闻和尚尤为不解地问道: “孟施主,你这是……” “没错,我师侄这伤势,恰好需要少林寺的高僧相助。空闻大师,你们来得可太巧了。”
孟修远朝空闻嘿嘿一笑,拱手施礼: “小无忌他此时身受玄冥神掌之伤,那掌力阴毒无比,却是连我师父都无可奈何。 能救他的,唯有九阳神功。”
“九阳神功?”
空闻听之色变,他虽然在张三丰面前是小辈,没亲身经历过当年觉远叛逃出寺的事情。但是当年关于这本神功所引发的一系列故事,他却是听说过的。 “是的,唯有集齐武当、少林、峨眉三门的九阳功,才能推导出完本九阳神功,救我那师侄的性命。 少林诸位高僧,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们总不会见一个无辜孩童生命垂危,却见死不救吧。”
“这……”空闻闻言,心中有些犹豫,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反倒是空闻身边的空性自小上少林习武不通俗事,年纪虽大却依然心机不多,在此刻听了孟修远的话,竟然直接向空闻问道: “师兄,我们这次可是来问龙门镖局和谢逊的事情的,这武当的小子却反过来问咱们要九阳功的秘籍,万万不能给他啊……” “师弟不可多言。”
空闻眉头一皱将空性拦下,暗道失策,来时应该嘱咐师弟少说些话的。 而在场众人听到空性这直白的话语,心头都不由得为之一紧,知道戏肉要来了。 大家互相寒暄了这么久,没想到却是被空性这一句话把虚伪的平和给打破了。 武当七侠这边都是面容严峻,其中莫声谷沉不住气,最先怒声喝道: “哈,果然如此。少林寺三位神僧今日名为拜寿,其实不过也是为谢逊和屠龙刀而来。 都说是少林高僧佛法高深,慈悲为怀,却没想是骗人的,见一个无辜孩童命在旦夕都能够见死不救。”
这般激烈言辞,自然惹得少林众人不快,空智脾气火爆,立马跳出来说道: “是又如何?我少林今日就是为了张翠山与谢逊之事前来讨个说法! 你武当派关心自己晚辈性命,难道龙门镖局全家七十二口的性命便不是性命?我少林派被张翠山所杀弟子的性命不是性命?还是说我那被谢逊所杀的空见师兄的性命不是性命?!”
空性话音刚一落,他身后的圆业便也站出来指着张翠山喝道: “张翠山,你在临安西湖之旁,用毒针自慧风口中射入,伤他性命,是我亲眼目睹,难道冤枉你了?我们三人的右眼被你用毒针射瞎,难道你还想混赖么?”
“这……”张翠山心中理亏难言。 西湖之畔行凶杀人,确实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这时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情义深重,如何不加庇护? 却不想此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事与五哥无关,与武当也无关,全是我一人所为。”
只见殷素素从后殿迅步走出,不顾张翠山的阻拦,径直走向了三位少林众僧的面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望诸位神僧周知,龙门镖局一家是我所杀,那日临安湖畔的毒针也是我所发。 少林寺无论有何仇怨,都可与小女子我一人报复而来。若是不解气,也可找上我天鹰教,找我父亲白眉鹰王讨个说法。 可我那无忌孩儿是无辜的啊。 他若说错,也只错在生于我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妖妇肚中,所以才平白遭了这么多的罪,小小年纪便已经尝尽了别人一生的辛苦。 还望诸位神僧慈悲为怀,能予我那少林九阳功救我孩儿。 我愿献上天鹰教我所知的一切武功作为交换,而且待无忌伤势好转后,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在场众人听她如此说话,也猜到了缘由,想来她是听到了刚才孟修远刚才所说的话,救子心切才会如此激动。 张翠山双目顿红,上前一把拉起了殷素素: “素素,你这是做什么,跟我回去!”
“不,五哥,我想通了。我不能再拖累你,拖累咱们的无忌孩儿了。 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若舍了我这条命,少林派的高僧便愿意不再为难你、愿意救无忌孩儿,那我便是一死又如何。”
武当派众人皆见之动容,齐齐围了上来将二人护在了身后。 孟修远又上前一步,向着少林众人拱手施礼: “诸位神僧,当年龙门镖局以两千两黄金的价格接镖,护我身受重伤三师兄回武当山,结果却在半路让人将我三师兄劫走,被人用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断去周身关节致使瘫痪,我五师嫂她因此才找上龙门镖局的麻烦。 若非我师父偶然间寻来神药,或许三师兄他时至今日,还躺在床上是一个废人……”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圆业便打断道: “小子,你说这些作甚。你三师兄又不是不是我少林派的人所伤,莫要诬赖于我们身上。 况且俞岱岩他现如今伤势已好,我这瞎了的眼睛可却难以复明,那死去的慧风和龙门镖局七十二口人更是活不过来了!”
孟修远波澜不惊,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圆业大师误会,在下并非推卸责任。我只是想说,当年惨剧虽是由于我五师嫂她亲手所为,也确实是她手段太过毒辣,但这背后,恐怕还有他人在推波助澜。 否则便难以解释,到底是何方高手会贵派的大力金刚指,又为何一定趁此时机要来伤我三师兄。 难道贵派看不出,这是有人处心积虑,想要挑拨武当与少林之间的关系么?”
孟修远说完,便将目光看向对面的空闻大师。 空闻听完此话,心中一怔,隐隐约约察觉到好像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凭这几句话,却还不足以将这灭门之仇揭过去 “孟少侠所言有理,只是无论如何,这灭门血案确实是殷施主亲手所为,我少林弟子也确实是她亲手所伤。”
空闻低垂着眉眼,看不清表情。 “是啊,既然这妖女已经承认自己所为,你们武当还要袒护她么?”
空智性急,也跟着说道。 张翠山闻言,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 “素素既已为我妻子,她之前即便有过错,我却也不能任由她一人承担。只是此事与我武当无关,只是我夫妻二人……”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俞岱岩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五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当我们兄弟都是外人不成?!”
“师兄,你糊涂,怎可因为我一人拖累了武当名声?!”
张翠山用力想要挣脱。 “翠山,你三师兄说得对,我们兄弟同心,哪分什么你我。再说我武当行事光明磊落,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何须你一人来承担。”
二师兄俞莲舟同样抓住了张翠山的一只手臂说道。 张松溪机敏,见他们几人如此,也不再劝张翠山,而是直接转身对少林派众人柔声说道: “诸位神僧,我五弟妹当年确实一念之差犯下大错,罪难饶恕。只是这,却还是她嫁给我五弟之前的事情了。 现如今十年已过,她早已转变了心性,弃恶从善,改过自新。 我知佛家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们今日即便一掌毙了她,不过是地下多了一副白骨而已,于死者何益? 不如留她于世,多行善事洗刷罪恶啊。 我们都已经商量过了,愿同她一同赎罪,只等师父寿辰一过,我们便齐齐下山。 除了修远他年纪太小不便下山行走,余下我们师兄弟七人、再加上五弟妹,八人同下江南。三年之内,每人要各作十件大善举,共救得一二百个无辜遭难者的性命,以抵五弟妹当年所犯罪孽。 等事情完后,再让他们夫妻二人共上少室山,赴贵派登门领罪,大师你看如何?”
张松溪这一番避重就轻之言,虽然于现代人听来或许不妥,但是却直击了少林寺这佛门的痛处,让空闻竟一时难以开口拒绝。 不仅是他,连他身后的空智、空性以及诸位弟子,也都从心底觉得,张松溪所说之言论,可能是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 见少林众人沉默,孟修远趁热打铁,开口转移话题说道: “空闻神僧,当年惨案已成定局,该如何交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咱们可以慢慢商谈。 只是我那无忌师侄如今正命在旦夕,急需九阳功治疗玄冥神掌的寒毒。 可不知神僧考虑地如何,可愿大发慈悲,救那无辜孩童一命?”
空闻闻言顿感紧张,心知孟修远这个小家伙是拿话挤他,但却又不好直接拒绝。思虑半天,才开口说道: “非是贫僧铁石心肠,只是少林虽为佛门,亦身处武林。 贵派应当理解,武林中人,无不对自身功法传承十分看重,谁敢轻易外传。 而且当年这九阳神功一经传三人,即便有了少林、武当两门九阳功,却也还是少了峨眉那一份。 孟少侠可先问问,峨眉派可愿送出这九阳功。若峨眉愿意,那我们再谈也不迟。”
空闻心知不好回答,便果断将问题抛给了峨眉派。 毕竟他心中猜测,峨眉传承较短、高深的武学也比较少,对那九阳功比少林更为看重,肯定是也不愿给出那份峨眉九阳功的。 既然这样,那这个恶人,也就不用他们少林派来当了。 只是空闻没想到的是,事情却与他所猜想的有所不同。 孟修远转而望向峨眉派来拜寿的队伍,向她们求取峨眉九阳功,竟然没有被当场拒绝。 只因那为首的静玄师太,自不知何时起,便一直呆愣愣地盯着孟修远看着。孟修远转身朝她开口,才把她惊醒。 “什么?”
静玄自知失态,可一双眼睛还是离不开孟修远的脸。 孟修远又重复了一遍说道: “请问静玄师太,可否借峨眉九阳功一观,救我那身受玄冥神掌的无忌师侄?”
静玄闻言,面上为难地说道: “此时事关重大,并非我能够决定。还要请示掌门,才能给贵派答复。”
空闻见此,以为静玄这是拒绝了,刚要开口说话,却没想到静玄竟然接着又说道: “只是……孟少侠,你可否凑近些,让我再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