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太后太妃的心理阴影,赵玖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能大约体会。在不耽误大事儿的前提下,他觉得没必要难为几个老太太,于是大笔一挥,留下些不愿搬迁的宫人,准了。 为此,礼部尚书陈康伯和御史中丞阎孝忠都劝他:“陛下迁都,却不奉两宫太后前往,怕会有不孝之讥。”
弄得赵玖一脸诧异,反问二位道:“难道朕这辈子还能跟孝顺二字扯上关系吗?”
那宋荒灵帝只怕下了地狱也要喊冤呀。对此赵玖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他这副无赖德性倒让朝廷重臣们不好多说什么了。 况且,李秀之说:“孝顺孝顺,顺即是孝啊。顾及太后太妃心情,陛下本也没做错。”
都不用提他已经过继了的事。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算了,这事说到底也是家事,而且不关大局。别人看他这态度也就算了,反而讨论起搬迁事宜来。 张浚虽然负伤,但中枢又不是不运转了。朝廷部门的搬迁人员和顺序也已经定的差不多了。 至于皇室人员,那要选择黄道吉日,由赵官家打头,带着他的后宫子女们启程。 但现在出现的是另一个问题,“新都建成之后。因为陛下和百官将要迁入,很多人追随而去。燕京虽然大,但也一时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更不消说其中有不少都是公阁人家,现在就是复兴门门外的二进小院子,也已经要八百贯钱才能买下,官府出面抑制,但也是杯水车薪,因为人口迁移总是不能限制的。”
要不哪能叫迁都啊! 说到这里我们胡相公有点心虚,其实吧,这燕京房价的高价固然有正常的市场规律。但他当年为了圈钱建设燕京城,可是在赵官家的授意下,没少推波助澜,大发了一笔地产财之后,才发现这个趋势已经是他不可抑制的了。 赵官家心想,你这才到哪儿啊,后世北上广深的房价你是没见过?不过,眼下应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公格之中大都是富贵之辈,不会连房子都买不起的,何况你说的燕京难道仅仅只有内城吗?朝阳也好,大兴那么多也好都能住人,故去的陈宪穆(陈规谥号)在规划之时,罗列了这么些小宅基地,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的出现,至于还要挑三拣四的,那朕就不管了。”
说起来赵玖更心虚,好不好,这个损招还是他教胡相公的呢,好家伙,上辈子连租房子都租不起的大学生,这辈子居然是抬高房价的元凶,他还不知道怎么解决,真是讽刺。 这个问题通过,赵鼎在儿子的搀扶下上朝,道:“各地行政区划已经基本完成。只是我大宋现有燕京、汴京、长安和杭州四处都城,但唯独西南地区广大而无使相,臣觉得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这点倒是和赵玖想的不谋而合了,“朕也想过,只是成都虽然是天府之国,但蜀道难也不是说着玩儿的,这样吧,还是以江汉(今武昌)为治所,加刘子羽为西南使相。”
这本也是众人可以接受的结果,首先人家刘子羽就干过使相,除了那次倒霉的骊山之变。做得确实不差,而且他知兵啊,眼看着大宋还是要在西南边陲开疆拓土。一个知兵的宰相就尤为重要。何况,单以两湖大开发而论,刘子羽这三年对于大宋粮仓的贡献,足以让两任户部尚书笑得合不拢嘴。 正在这时,辽阳郡王刘晏不顾通传,赶紧拿着一个密札送到赵官家面前。这都已经是好久没有发生过的事儿了,弄得重臣们不由纷纷侧目。赵玖一目十行,沉吟片刻,道:“这老头儿还是不死,真是让朕操心啊。”
接着又道,“传令,枢密院同知岳飞即刻夺情守孝,去御营前军挑选两万兵马,到保州逛逛。”
众大臣:…… 枢密院的马扩和兵部尚书权邦彦职责所在,对视一眼后一同出列道:“敢问官家,高丽方面出了什么事情要?这样大的阵仗,还请官家明示。”
虽然说密札制度已经成为了官家和帅臣之间的特殊沟通渠道,赵官家可以不告诉任何人内容,但如此大的军事行动,他们还是有必要知道的原因的。 赵玖冷笑道:“还不是高丽那个金富轼,眼瞅着都快不行了,居然还想趁我大宋迁都手忙脚乱捞点儿好处,派兵装成猎户,不断在国境线试探,杀伤我子民。朕这会儿不派人把他吓死,都对不起他这么恶心朕。”
要不派岳飞干嘛,张宪王贵李宝谁不能用。 众人无语,都觉得姓金的老头儿,你是不是代表高丽找死啊?迁都这事我们就算手忙脚乱,难道二十万御营大军是摆设?交趾都灭了还灭不了你? 或许是知道众位卿家的心中疑惑,赵玖居然喃喃道:“吴益说的好啊,咱们并不知道这些小国的心态和国情,反过来,他们看咱们也是坐井观天,只觉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对于这等人来说,只有打疼了他,才能叫他住手。”
鸿胪寺的人都觉得官家真是明见万里,这话简直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 于是,这道圣旨也顺利的发出去了。 最后一个议题就是一件喜事了。经过多年努力。河道提督赵子偁的“束水冲沙”实验在黄河主干道获得成功。再加上宁夏地区的广泛绿色植被成长,黄河泥沙淤积情况大为缓解,赵官家觉得有生之年说不定真能看到黄河水清的那一天。 对此,大家都没啥好说的,只能夸赞赵官家高瞻远瞩,有识人之明,只有胡寅依旧不大识趣儿,“臣在来东京的路上,恰巧见了赵提督一面,他面黄肌瘦的走路都不稳,一看就知道有病。官家若是还想让他继续为国朝出力,还是多挖掘些治水之才为他分忧吧。要不就他这事事亲力亲为的性子,迟早把自己累死在河堤上。”
赵官家不知道这个问题吗?他当然知道,问题是治水大才要是那么好找,他就不会逮着这只羊使劲薅毛了。好在眼下黄河是告一段落了,以后再清河道,总是会轻松些。只好心虚的批了赵提督三个月的假,让他赶紧回秀州老家去休养。 大潮之后,各个部堂都在认真准备,赵官家的后宫就那么多人,除了一些年老不愿离开的内侍宫女和几位坚决不肯北上的太后、太妃。其他人打包也就是十几个车辆。毕竟燕京皇宫那边什么都有,各位贵人需要收拾的,也就是自己日常用习惯了,不舍得更换的一些用品。 比如说赵官家怎么也不能理解活泼可爱的小闺女君佑,居然特别喜欢佛佑给做的那个奇丑无比的布娃娃。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一定要抱着才能睡觉。 但不管怎么说,搬迁还是日益开始了。各个衙门甚至大户人家和商旅,根据自己的不同需要走水路或者陆路,但赵官家出行必然是要大开城门,仪仗开道的。走的也必须是理论上离宣德门最近的新曹门,也就是是东京城理论上的正东门。 当然这个新曹门还有一个特殊的意义,当年靖康围城,宋隐帝出城投降,而后叛臣们挟持皇后太子嫔妃等赵宋宗室大臣及王公贵族,狼狈地出此门投降? 然后然后就是上千里的。北上行程,一路的谩骂、侮辱和鞭打。最后,金国太庙献俘两位至尊身披羊皮宣告着他们彻底成了亡国奴,帝为奴,后作娼,普通人的哀嚎更是如绵羊临死一般的凄厉无奈。 而如今是灭掉金国,恢复汉唐的天子率领家眷北上迁都,代表着一个新的时代重新来临,整个皇室甚至华夏民族,都会迎来新的日子。 尾随在大部队后面的一辆破旧马车里,不再年轻的赵多福撩开帷幕,看了一眼曾经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东京城,笑中带泪,弄得儿子不解地问她:“阿娘,你怎么哭了。”
“没事儿,外面车马横行,风沙太多了。我被风沙迷了眼睛。孩儿,燕京城的风沙更大,所以你以后不要太吃惊。”
那孩子才几岁,知道什么,只问道:“那娘,你不要看向车外了,迷了眼睛很难受的。”
“好,我刚才也是看看你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她丈夫是礼部一个普通的主事,要看管典籍,不能同行。 小孩子得了这样一个答案,就没有再追问,走出去好远后,忽然又看着沉默的母亲,道:“娘亲,那我们去了燕京,孩儿想吃的糖果子还有糖醋鱼还能吃到吗?”
赵多福笑得很温柔,道:“当然能,你想吃什么,燕京那里都会有的,因为,那里就是大宋的新首都,就算一时没有,将来也会有的。”
小孩子好奇心大,追问道:“娘,你怎么知道的呀?爹爹告诉你的吗?”
“因为娘知道,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克复故疆进新图,排仗帝宫宣大赦。冈峦极目汉山传,文书初用建炎年。 曾经的柔福帝姬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听着外间不断的宋军呼喝之声,不自觉地又流下一行清泪。 都过去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