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咧开了她那张可怖的,没了半边脸颊包裹的嘴,大笑起来: “帕拉迪亚,这丧钟为你而鸣!我的海军上将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救场,而你的联军舰队必将全军覆没!”
帕拉迪亚二世面目狰狞地遥望远方,他看到瓦尔斯塔人的私掠舰队加入战场,看着一艘艘联军战舰被击沉。 这样的一场惨败,是他无法接受的。 他可是立志要成为欧拉西斯大陆精神领袖的伟大男人。 他不愿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他认为这不公平,这个结果对不起他多年来的辛苦经营。 他动用了许多手段,才集结起全大陆最强大的联军舰队,召集起最顶尖的兵击高手,却还是败给一个该死的女人,该死的私生女。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败局已定,怨声载道也是枉然。 “哎……”帕拉迪亚二世叹了口气,说道: “萨兰托斯,我承认,战争是我输了,但咱们俩之间的战斗还未结束, 来啊,继续打下去!我也不打算回国了,这艘船就是我的棺椁,但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杀了你,用你的尸体做我的殉葬品!”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单腿强行站立起来,却再一次失败,重重跌倒在地。 帕拉迪亚二世狼狈地趴在地上,他用钢甲巨拳用力捶打地面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都怪那不争气的,被斩断的膝盖,让自己蒙羞。 为了发泄这些不满情绪,他怒气冲冲地持剑胡乱劈砍,周遭的不少事物都遭了殃,戴安妮修女的尸体也被连累劈中一剑。 萨兰托斯女皇怒道:“混蛋!住手!你怎么能这样待她? 接受失败吧!帕拉迪亚,我会好好安葬你的部下们,他们都是值得尊重的勇士,配得上皇家级别的厚葬。至于你,我会把你接到金湖宫,给你好好疗伤。”
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涨红了脸,他朝着对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歇斯底里地骂道: “笨女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这个不敬神的瓦尔斯塔暴君!我可没逼她去送死!是她自己愿意为我挡子弹的!”
“你亲眼看着她长大,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她可是为你而死的!”
“哼,那又如何?证明我当年的眼光没错!我在街边选了个头脑简单的小孤儿,我把她训练成了……廉价的杀人工具!”
听到这些,女皇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什么?你竟然……说她是……工具?”
帕拉迪亚二世再次尝试起身,却还是失败,他已经快气疯了,气急败坏地说道: “呵呵……没错,工具一样的人……而且她还是件没用的工具! 她像杰奎因伯爵一样没用,辜负了我的信任! 我还指望他们能帮助我呢,她没能用手弩射中你的头或心脏,那样你就没机会自断肢体保命了。 戴安妮·撒斯维尔…… 她只是贫民窟里千千万万又脏又臭的孤儿中的一员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 她运气好才能被我遇到,没有在大街上受苦挨饿。 我送她到圣堂刺客修女隐修会学习刺杀,从那以后,她不愁吃穿,受人敬畏,这都是我给她的恩惠,她自当回报!”
“帕拉迪亚,你可真是个混蛋,畜生!那可是一条性命,可不是什么工具。”
“萨兰托斯,别再欺骗自己了!不仅是戴安妮而已,我们生来都是可悲的工具,不是嘛? 我生来注定为教会献身,不得娶妻生子,注定孤独终老。 而你也没能逃过政治联姻,嫁给一个和你父亲差不多大的老男人! 无论出身如何,我们都没能拥有自由! 人人都羡艳我们的身份,可我们表面看似光鲜,可实际上都是命运之神摆弄的棋子,都是工具而已! 咳咳咳咳……” 帕拉迪亚二世愤怒的一连串发言,几乎要把自己干涸的喉咙撕碎,他剧烈地干咳起来。 萨兰托斯女皇拄着剑,努力站直身体: “小帕拉迪亚,别跟我扯什么高深的论调。戴安妮修女……她……她爱你啊! 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而你……你却把她当做谋取权威、力争上游的工具! 把一个天真纯善的漂亮女孩培养成冷血的杀手,到最后居然还嫌弃她!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这是第三次,他又起身失败了,帕拉迪亚二世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嘴上却不服输: “哦?既然你说到了冷血无情,萨兰托斯,你也不遑多让啊。 你一纸命令就处死了威斯特亲王,他可是你父亲伊斯特公爵的亲哥哥,你的亲伯父呢,而我刚巧也杀了自己的伯父。 所以……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哈哈哈哈!”
“你……你这疯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帕拉迪亚,你敢不敢扪心自问,你对戴安妮修女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情感吗?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她的脸!她是为你而死的,毫无怨言!而你却为了发泄怨气,肆意毁坏她的尸身! 这时,帕拉迪亚二世突然变得沉默起来,他的脑中闪过许多往事。 那时,自己还是个意气风发的英俊青年,他在街边偶遇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她有一双天真无邪的,美丽的碧色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年轻的自己伸出大手牵着小手,送女孩到教会,给她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稀粥,从那以后,女孩就不离他左右。 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上,戴安妮·萨斯维尔就像他注定无法拥有的女儿一样,她总是显得那么温暖,给自己带来一丝慰藉。 帕拉迪亚二世鼻子一酸,赶忙压低了头,他不愿让眼前的死敌看到自己的表情。 萨兰托斯用她的那只独眼注意到,教皇身下的地板上滴落了几滴液体,他那强壮的,披着盔甲的庞大身躯微微颤动着, 帕拉迪亚二世的声音变得轻柔: “我第一次遇到她的那天,也下着雨呢。 戴安妮,如果我们不是教皇与杀手,而是两个普通的村民,那该多好啊!”
“轰……” 一道闪电劈落,电光照亮了女皇那张血肉模糊的可怖脸孔。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对手,微微点了点头。 “帕拉迪亚,看来在你的心灵深处,还是在乎她的。”
“我竟然在死敌的面前哭泣,真是丢尽了我基亚拉蒙蒂家族的脸…… 好吧,萨兰托斯,今天是我败了,无论是这场战役……还是你我二人之间的战斗,我都输得彻彻底底。 杀了我吧……我不愿接受战败的耻辱,这是我仅有的要求。”
“你放心,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女皇右手持握“暗暮”,一瘸一拐地走到对手身边,高高举起剑刃。 帕拉迪亚二世侧过脸,注视着戴安妮修女冰冷的尸体,注意到她那圆睁着的碧色美目。 (没能看到我的胜利,她死不瞑目。) 女妖峡湾的洋面上,炮声仍在隆隆作响,人们在大海上殊死搏斗,每一秒都有更多生命陨落。 今天,参战的双方至少已有四万人在这片不大的峡湾内丧命。 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闭上了眼睛,享受难得的休息,他活的太累了,给自己的压力太大,除了那几位誓死为他效命的亲信之外,他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孤独的人啊……)他最后想道。 随后,他脖颈一凉,一颗硕大的头颅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最终滚到了戴安妮修女尸身的怀里。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对着船舱里满地的尸体鞠了个躬,随后她收剑入鞘,用碎裂的嘴怒吼起来。 “父亲!您看到了吗!我把瓦尔斯塔的敌人全都打败了!全部!”
她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躺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又是一轮齐射袭来,“霸权号”的多个船舱进水,开始倾覆、沉没。 旁边的联军旗舰“圣三位一体号”也开始倾斜下沉。 这两条艨艟巨舰最终斗了个两败俱伤,都没能挺过这场战役。 过了一会,萨兰托斯女皇突然从晕厥中惊醒,她感觉到自己躺在冰冷的海水中,既然海水已经淹到了艉楼顶层的舱室,那就说明这艘船很快就要沉没。 很快,海水没过她平躺着的身体,无情地灌入她那血肉模糊的眼眶里。 连同满屋子的尸体一起,她沉入冰冷的海水中,眼前的海水不再是蔚蓝色的,而是泛着猩红,这场战役把小小的女妖峡湾染成了一片血海。 海水逐渐灌满她的肺部,在死亡之前,脑海中往往都能浮现出最渴望的景象: 那是一幢充满诗情画意的林中小屋,一个灰发银眼的小女孩在花园里追着蝴蝶玩耍,她的母亲在院子里采摘卷心菜,木栅栏发出吱嘎声响,原来是父亲回来了,他手里拿着猎枪,背上的网兜里是猎来的野鸭。 女孩赶忙扑到父亲的怀里,父亲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小萨兰托斯!今天我们吃大餐了!快叫你妈妈生火!”
泪水从她仅剩的右眼里涌出,随后消失在冰冷的海水中。 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就这样,沉浸在幸福的梦境中,永远地沉睡…… 一只温暖的手抓住她的右臂,拽着她朝海面游去…… 只感觉到自己在上升…… 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