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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送君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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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趟,自然不怕后来事。在这边境小镇上真的停留了两三日,去估衣铺子买了些八成新的好料子的衣衫给高翔宇,又买上一辆半新不旧的车来,套于拉货的马身上。再启程时,便是一对驾车出游的贺翎妻夫,全然不再惹眼。高翔宇只是诧异:“你这通关的凭证究竟有几套?怎么军官也做得,文职也做得?”

除去在边关城镇显露的云阳军官,最常用的,便是一份刑部李家族亲的身份,竟还有个举人的功名在身。就连查验身份的城防卫兵,都要躬身叫上一声“李夫人”。若只有她自己的倒也罢了,男子的相应身份凭证也一应俱全。雁骓道:“以哪个身份过关,不是混着来的。这是在给朱雀禁宫和寿王府的暗卫传信,使京中大致明白我的来意。”

高翔宇问:“这些假凭证,就没有露馅的时候吗?”

雁骓面上颇有得色:“这些可都不是假的。譬如这个功名,虽不是我考的,但走的也是世家推举的正当门路,便是查验也无妨。”

高翔宇便问:“那云阳将官……”雁骓理所当然:“自然也是我。”

“那你的差事怎么办?”

“自有人顶替。”

“军饷也是你在领?”

“可不?”

高翔宇一脸嫌弃之色:“贺翎朝堂,也有这么多乱糟糟的事?”

雁骓微微一笑:“谁家不是一本烂账,细枝末节管起来难着呢。”

高翔宇被她一句点中关窍,待要拿个方案来反驳,只是仓促拟就,终不完善,处处都是漏洞。几次想要说出来,又想想不妥。雁骓了然地望着他的神色,过了一晌,笑道:“你们家的巡按御史,难道养来闲着不成?且把他们都发下去。从根上刷起,你就知道底层有多少琐碎,琐碎中又有多少道理。”

高翔宇辩得过她的时候极少,这次又落下风,有些不快。却也知道,那是因为雁骓入朝早,压力大,都是教训中生出的经验。这样狡兔三窟一般的身份,对于她来说,可能是生死攸关的退路吧。一想到这些,心里有些感触,便问:“你是更喜欢在朝理事,还是外出征战啊?”

雁骓抬眼望着远方,感慨道:“这两者都非我所愿。若有可能只如南华经卷中言,御风而行,逍遥自在,漫无目的地遨游,该有多好。泥涂曳尾,不入庙堂,睡了会梦到蝴蝶。即便身如蟪蛄,一季而逝,也是潇洒。”

高翔宇自小所学尽是儒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然而以他的性子和现今实务上的感触,还是属意于“世异则事异”之道,崇法势,正纲常,正要干一番大事。没成想,雁骓看似个兵家之人,却有这般道心。他有些担心,若她这般下去,迟早有厌世避尘的举动。但,那也是她个人的选择,任何人都是外人,实在不好劝慰。只能凑得近了些,揽住她腰,将头埋在她颈后,不发一言。雁骓感到身后热乎乎的男子躯体,隐隐流动着不安的内息,侧过头来:“怎么?”

高翔宇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了:“你会不会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雁骓轻轻笑了:“这责任缠缚得久了,每天一睁眼,全是放不下的俗务,哪能有什么闲情?”

元帅的情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她不得不尽心维持这山河。有了这份心,倒也看得开,手指插入高翔宇指缝间和他交握,道:“果然是富贵人,总爱生闲心。”

高翔宇将怀抱收紧,埋着头,发音含糊:“总是你让人不放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又顺利进城而来。虽说重阳过了一段时日,但在这云梦周围的地界,菊花开得正好,满地招展开了花瓣,尽是金黄团绣一般。云梦多湖泽,进城吃午饭时,雁骓向店家便打听起了当季螃蟹的市价。其实她所带盘缠哪有不够的?只是秋蟹向来奢侈,她若干脆利落地点来吃,太过惹眼,这才如中等人家般,装模作样地盘算了一阵,最后要上六只。并一些鱼虾、水菜,与高翔宇共享。之前在北面的一些城镇,吃用都和北疆类似。到了这边,高翔宇才感受到了不同。在锦龙都,若能吃上几片藕,就是奢侈之极、可用来夸口的事了。没曾想,这云梦地界食藕成俗,毫不见吝惜。桌上这道菜,便是将藕切块,并大块的猪肋肉在陶罐里同炖,汤浓味美,并无脂腻之感。蒸鱼新鲜细嫩,入口即化。指头肚大小的河虾,竟在方寸之间守得一兜满满的丰腴,炒来沾了些烟火之气,外皮又薄又脆,香味极浓厚。吃些鱼虾,配几口清炒的空心菜,正开心时,金黄鲜香的螃蟹便上了桌。高翔宇不擅吃水产,吃鱼时就有些怯意。好在雁骓体谅,多留肚腹和前身给他,免去他挑刺的难处。螃蟹尽是南方产物,即便他太子之尊,也就是在儿时吃过一次御膳房做的炸蟹斗而已。他还记得,那场宫宴上,仁宗爷爷盛赞这道菜不错,当着百官的面唤来御厨,问造价几何。御厨言道,此物一路运上京来,消耗甚巨,一只约莫两千钱。仁宗爷爷当时就沉下脸,不肯再食。他们这些才来得及吃上一口的皇子皇孙,只好也讪讪地放下这道美味。最后还是哪位叔祖奏上,说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仁宗爷爷才将那只蟹斗重新拿起,自己未食,赏了幼子燕王。高翔宇见此情状,顿觉口中香喷喷的菜肴如同嚼蜡,到了现在,终是记不起那道菜究竟作何滋味。他现在心中只有一句:我的天,这是螃蟹?他记得小时,将蟹斗拿在手中,不过小儿手掌那么大,只有个金黄油亮的背壳。眼前这怪物,背壳尺寸竟如他现今的拳头一般。因这螃蟹个子太大,又是肢体齐全,一眼看去纤毫毕现。他坐的位置恰对上其中一只,昂着身子,瞪着眼睛,蜷着八条腿并两条大钳,仿佛一碰就会划动似的。看得他头皮一阵发麻。雁骓抬眼看他脸上发僵,自己想了想,便知其意。自己拿起一只蟹,挥手唤回酒伴娘子,目光一瞟盘中,道:“劳烦拆解。”

酒伴娘子便笑盈盈地应了声,叫来另一年轻女子拆蟹。此时正是吃蟹季,需要拆蟹的客人不少。那年轻的酒伴随身带着一盒精巧工具,熟练又快速地拆起蟹来,不一时就将一只小碟递在雁骓桌前。雁骓手里满着,一个眼色递到旁边。酒伴会意,将小碟子放在高翔宇这里。盘中仍是一只整蟹。只是掀开蟹壳才发现,蟹肉已经剃得干干净净,又按着原先的位置摆成一团。酒伴递上黄铜小勺,高翔宇正不解,看雁骓揭开手中蟹盖,拿起她手边的小勺挖蟹黄,才依样学了。他将蟹黄放在口中抿了抿,鲜则鲜矣,一时不太习惯。稍稍沾些醋,倒是不错。多吃几口,也得了其中滋味,弯起眉眼,细细品尝起来。酒伴颇有眼力,眼看这俊秀郎君似乎不惯食蟹,而夫人颇为熟练,料来是这郎君出身低的缘故。于是抿嘴一笑,道:“夫人真是疼人。”

高翔宇闻言,满心不服,却也不好发作。一路行来,但凡雁骓对他有丁点照顾之举,皆有人大夸特夸。雁骓早就被夸得习惯,神情坦然,高翔宇却是越来越别扭。//好容易等那酒伴拆完蟹告退,他才向雁骓问:“贺翎女子对丈夫很不好吗?显得咱们如此惹眼。”

雁骓拿着酒盏的手刚到唇边,闻言顿了动作,静思一晌,才道:“我认识的都挺好,别家就不知道了。”

饮了口热酒,放在手边。高翔宇道:“在边境时,你对我可谈不上好。周围人等却也说好。”

雁骓想了想,道:“若我真对你好,周围人却不会这么说了。”

“为什么?”

“我倒没有想得这么深。大概觉得,若是有了个出格的榜样,便有比照,衬托得一般人落了下风。不能让这些出格的人得到好处,必须打击下去,大家同流合污才行。”

高翔宇听了这句,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窜了过去,打通了一处从前闭塞的心窍似的:“雁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人为什么喜欢一样?和别人一样,和从前一样,这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雁骓沉吟了片刻,慢慢道来:“说不上来好或不好。我看,大部分人都会有不一样的想法,但最终还是会屈服,和别人一样,和从前一样。”

这句正中高翔宇的下怀:“对!我之所见,也是如此。“有些事情是早该改动的。虽然不知道改完之后是变好还是变坏,可是,若连改的机会都没有,就永远改不了。“你觉得是不是?”

雁骓自然知道他的志向。她曾亲见均懿一路行来的窒碍,眼看高翔宇将要走上同样的道路,不免有些感触:“第一个站出来说这话的人,一定会承担很大的骂名。第一个着手去改的人,一定会承担更大的骂名。”

高翔宇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但不容易,就不做了吗?“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我连南墙的边角都没看到,就这么放弃掉,以后想想,定然会抱憾。”

他说了这话,倒像是给自己鼓励,心情明朗不少,拿起面前黄酒饮干了,吃了几口蟹,眼睛都亮了起来。雁骓并不乐观,平平淡淡地道:“在这样的压力下,还能努力去改变现状的人,一定也不是常人。“可你不要高兴。这并不是夸奖的话,而是事实如此。“须知你位高权重,更要三思而后行。但凡有一丁点改动,其荫泽就不是一两人,而是千万人,必然不能只看自己的意思。”

高翔宇笑道:“好,我省得。”

雁骓回以一笑:“遇到你的事,我总是话多些。”

高翔宇道:“我乐意听你多和我讲话。万不能像从前那样,自己心里想好了,只有寥寥几字给我。咱们现今相处得极好,以后还这样下去,行吗?”

雁骓果真比从前直白得多:“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高翔宇笑道:“你做事定是全力以赴的。听你说了尽力,我便能定心。”

“若我不尽力呢?”

“一诺千金的人,如何会不遵其言?我可是对你放心得很。”

“哦?我怎不知我的信誉有如此坚实?”

“自然坚实。”

雁骓挑挑眉,佯怒之色流于表面,很不走心:“那又如何整天把骗子二字挂在嘴边?一路叫了我多少?打量我不在乎呢?”

高翔宇笑眼弯弯,为她斟满了酒,才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依我说来,你便是个骗子,也是全天下最守信的骗子。所以啊,你尽管骗我,我总会信你。”

风吹帘动,凉风习习。恰如在雁骓的心底揭开一角,搔动情肠。不识风月时,也不知其中有这么多的曲径通幽,又有这么多的勾缠。到了如今,喜怒哀乐全然与身边这人息息相关,才懂得从前不解之事。到底这情思何来?为何惑得人与往日不同?又到底图个什么?——这是天性,是本心,是坦然接受自己的过程。从今后,独行的旅程便有了同行的伙伴,再平淡的风景,也有了可与之分享的人。人啊,就是会为了这点小小的满足,却付出很多。但她们自己,总觉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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