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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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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打发人送了好多银票珠宝给内廷局的大内监。没过三天,您就来了。“父皇训我,我是不怕的,因为父皇是为我好。但是,如果我们敢惹内监生气了,就算求着父皇来看一眼,训几句,父皇都不会来。那才是真的怕。“父皇,他们这哪是办父皇的差事,分明是……是……”高扬宇一副努力咽下不满之语的样子,高昶在心中补了后半句。分明是他们指使着皇上,办他们的差事。皇子之中,只有高景宇和高天宇知道,老七那段常青宫中的见闻说得确有其事似的,其实是编出来的故事。就是要把那内监置于死地,不与别人相干。听出了老七的意图,高景宇暗地松了口气,高天宇皱眉攥了攥拳。虽然接下来的打算不同,但在眼下,这件事的保密问题上,他们两个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凡有一个存了异心,跳出来揭穿真相,立刻就要面对“你怎么知道”的诘问。最后,两个都得折进去。识时务的,就不会开口。偶尔互相望一眼,给对方投去一个会意的眼神,才稍稍缓解了心中的紧张,默想:“还好是他。”

高扬宇早有筹划,选得个绝好的时机,打的都是高昶在意的牌。他言谈之中的那几个大内监,尽是高昶以往的心腹,也是高昶在后宫中最重要的耳目。现在,趁这耳目遭了嫌恶,他一鼓作气,避重就轻,只捡着那一半虚的说,倒让高昶自己去盘算另一半实的。小皇孙未出世便死了,自然是在母体里闷死的。萧贵妃性子倔强,吃了亏,说几句“不得不低头”的颓然之语也有可能。高昶策动过,亲历过这些事,听得只言片语,就能回忆起整个来。若他只讲前边那个故事,高昶有可能问东问西,非要把所有细节补齐全,谎话多说,难免露馅。若他只讲后边那个故事,高昶可能会笑着解释几句公务繁忙,夫妇口角,孩子误会。两个故事虽然都有水分,但并行起来,得出的结论像一把尖刀,直插进高昶心虚之处的要害,一击必中。真相不重要,皇上的感受最重要。于是,高扬宇赢了。昔日心腹,转眼落入尘埃。但高昶的惋惜之意,终比不过权柄旁落的危机。尤其这话出自老七之口,可信度尤其高。凭老七一贯幼稚直白的性子,比之年长皇子更见威能。高昶迅速拟定了肃清昔日心腹的计划,给几位皇子分派了差事,并命他们在保密之余安抚好各家妃嫔。望着亲生的孩子们依旨行事,恭敬顺从的样子,高昶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这君王手中的一碗水,可是又平了。喜悦之余,想起流落在外的太子,又是一叹。罢了,罢了。欠他这许多,也给他个安心,让他知晓这储君地位的分量。“去把那对錾金八宝瑞狮子从库房提出来,作为献给贺翎的主要回礼。筹备人手,尽快收拾完毕向朕报备,争取早日启程。”

故意在皇子们面前命内廷局官员拟旨,果不其然,在场所有皇子都目露惊讶的神色。这对金狮子乃是大周镇国之宝,裂周时归于祥麟,自此百年来不曾出库。这样分量的回礼,透露出祥麟对两国关系的无上重视。若高翔宇是负气出走,想看看自己的分量,这东西就是在告诉他——你比父皇的镇国之宝更贵重。高天宇是唯一知道这层关系的,脸色猛然煞白。他也意识到了,兄长和父亲现在有了这样的共识,大祥麟万千荣宠即将重归于太子之身。太子的地位,自此稳固无虞。谁不想离权力的最顶峰近一些?但兄弟两个在竞争的起点就做出了反向的选择。其长投向父皇,其幼投向母后。前几年,天罚降落,他们曾联手度过一段艰难岁月。而今眼看皇上的拉拢即成,兄弟的合作成为泡影,再度崩裂的势力方向,又把他们骨肉至亲摆上天平的两端。原先,因他选了母后和外祖家,外祖的笑容和热情只对他绽放。然而,他亲手把这光芒耀眼的兄长送到外祖面前,看着兄长在抚河原上升起高于外祖的名望。为人父母,面对二子,自然会选那个更优秀的。他这段日子的短暂希望,不过是因为他做了太子的替身。待太子回来,和母后讲起此事,母后定然也是嘉许的。而他这个太子的备用品,该离场了。高天宇越看得明白,心中越是沉重。似乎眼看着他尊贵的父母手中天平在一点一点倾斜,心里一阵空荡荡的疼。天色将明,一夜困倦的皇子们得了特别关照,各自回宫休息。高天宇心中有事,开口唤了高扬宇同行。没等他先问询,高扬宇却仗着身边没有外人,笑道:“五哥,这次机会难得,我就擅作主张了。”

高天宇眉头一皱:“这事危险……”高扬宇笑嘻嘻地截断道:“左右在五哥和太子哥哥眼里,我也是个当枪使的。这事早做迟做,商量着做,总归都是我做。现下不是成了?不必带累五哥,五哥也觉得轻松了吧!”

高天宇心中有些惭愧。昔日,老七闹着要去前线。他名为劝慰,实则激将,利用老七的孩子脾气和拥护太子之心,一番正话反说,惹得老七攥着拳发誓非要为太子分忧不可,毅然去了边关,却遭险而回。现今,老七经了历练,也有了些手段。以前那个总是为周围事物纯然欢喜的孩子,如今虽依然挂着笑,但这笑里,藏着要人命的刀。看他说了这话,又笑嘻嘻地走远,高天宇迈动步子,只觉得失魂落魄的。代王,真是适合他的封号。有替代的价值,才可成王。以后,再没人需要他代,他便只是个虚衔罢了。昔年,太子年关离京,大雪纷飞,铁骑肃穆。今日,太子四月回朝,微风和暖,怒马鲜衣。高翔宇是眼看着抚河原的新农事进展顺利,又看高昶暗示超过预期,这才放心地回朝来的。依然是弟兄们联袂相迎,手足情深客套一番。但如今的太子,大不一样。没等皇子们各自有序上前,他先过去搀了下高冠宇的胳膊,小声笑道:“过几天,我去找你。我寻了个好物件儿,适宜给你防身用。”

高冠宇面上掩不住惊讶,若不是那假腿撑着,人都要惊得跌到地上去了。刚要顺口推脱,只见他抬了抬眉心,柔和一笑,就转了身。左手揽一把高天宇,右手揽一把高扬宇,将他俩挤在一起一抱。两人肩膀一触,各自板着脸向反方向挣去。高翔宇笑道:“闹什么别扭?”

两人也不答,只是抿着嘴。高翔宇方才还在想兄弟相见的尴尬,但真见了面,看老三老四稳重了,看老六精神好些了,看老八长得高了,心中像是种满了一地牡丹,正逢这暮春的好时节,一朵一朵开得极为欢畅。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若不将这兄弟六七人拧成一股子共同用力,拿什么稳住祥麟社稷?拿什么跟贺翎的京城八王相较?他可是跟死对头都喝了合卺酒的,还愁亲兄弟和睦这一关不成?见了高昶,他自然有话说。“父皇!此前孩儿正愁大战在即,无兵无粮,便亲身前往抚河原,说动得外祖借我十万兵马,又与我三年积蓄的钱粮。不料贺翎怕了我军神威,前来归还铁阳郡王世子。我得了信便赶着回来,愿为父皇驱使,固我大祥麟社稷。”

高昶早已想得明白,倒不多计较他胡说八道的理由,只拿着双关的话点他:“此前看你忽然断了音信,为父这心啊,落不到实处,病了一冬。”

高翔宇面上一片痛惜:“哎呀!”

不顾这是天极殿,也不顾百官在场,几大步赶上前,跪在御阶下:“都是孩儿的不孝!不但没有尽人臣之责,为社稷分忧,还累父皇为我担惊受怕!实在惶恐!”

这混账,就算只是做做样子,能做到这个份上,也让人心情一宽。高昶嘴角上扬,抑制不住笑意:“又不是责怪你,回来就好。”

高翔宇扯开嘴角,笑得比琉璃瓦上跳跃的阳光还耀眼:“谢父皇慈和宽宥!天恩浩荡,儿臣感激不尽!”

高昶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舒畅无比。他这太子,虽是个一贯热情的性子,做事却最持重,分寸毫无差错,也没有什么举动越制的先例。今日重逢,许是被那金狮子的暗示顺了毛,整个人都大气多了。说了这一筐喜庆话,满眼尽是对父亲的崇敬和爱戴,比未成年的时候还会粘人。人到老年,还不就喜欢看个笑脸?高翔宇长相又俊朗,笑得又灿烂,怎么看怎么顺眼。高昶心胸大开,身上也有了劲,乐呵呵地应酬许久。晚宴毕,竟不回未央宫,兴致很好地摆驾,和独孤皇后的凤车一道进昭阳宫去了。于是锦龙都中贵胄圈子里,一夜之间,就变了风向。而风口浪尖的太子,正在常青宫内亲自铺排:“本宫在军中待习惯了,凡事自己动手,不喜这些宫女内监战兢兢的模样。除以前就在这侍奉太子妃的程嬷嬷外,其余伺候的,退回内廷局再行分配。”

管事内监小心翼翼地回话道:“程嬷嬷因看护皇孙不力,已离了常青宫,在永巷做些洒扫活计。”

高翔宇眯起眼来:“什么时候的事?”

内监回道:“有两三年了。”

高翔宇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安排不变。明日一早,本宫要看结果。”

那内监本想再劝,太子侍卫上前,客气请人。禁军卫兵守起寝殿,银甲寒芒闪闪,透着股子与其他宫苑不一样的肃杀气氛。内监缩缩脖子,湿津津擦了一领子的冷汗,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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