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宅子里如水一般安静,大部分人都沉睡进入了梦乡。主阁内,墨影渊确定沐久璃入睡后,翻身下床。替她盖好被角后,又点了安神香,随意收拾了自己一番,拿起剑就出了阁门。往屋顶上扫过去,果不其然在大堂的屋顶上看见了那道倩影,冷着脸飞身上去,长剑出鞘,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开打。宁摇清对墨影渊的臭脾气也算了解,也不言语,拔出自己的竹剑与之较量。墨影渊用剑之法已是出神入化,在战场上常常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而外表看上去高贵优雅,像极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靖南侯夫人,却能把一把竹剑用的行云流水,在墨影渊的招数下还游刃有余,颇有些占上风的感觉。这个认知让墨影渊很恼火,下手越来越狠厉。直到彼此的剑都抵在了对方的脖子旁,这场持续许久的打斗才停了下来。宁摇清瞟了一眼抵在自己脖子旁的剑,锋芒毕露,仿佛自己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只是…可惜了。“剑是好剑,但用剑的人锋芒毕露,反而让人看出一堆破绽!”
话落,只见宁摇清持剑之手一转,继而向剑中锋砍去,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在墨影渊愣神之际,宁摇清把他手中的断剑打下了屋顶,然后时势一转,她的剑又一次抵在了他的脖子旁,而他已然没了与之抗衡的能力。“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宁胜宁败不平局,本王是该庆幸呢?还是恼火呢?”
墨影渊淡淡地说道,哪里还有早上那气极了的模样。宁摇清把剑收回,言笑晏晏道:“自是该恼火的,战无不胜的渊王输给了一介女流,这要是让天下人知了,你这战神之名还能留吗?不过嘛,师弟输给了师姐,说出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世人皆知墨影渊战神之名,却不知他一身武艺师承何人。七侯之中唯有武将世家一家,便是宁侯一家,其祖上与先人都是随南灼始帝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却颇为低调,是比百年世家沐家更崇高的地位。在墨影渊八岁时,一次冬宴被宁侯看上,认为他是练武的好苗子。可惜若未有皇帝恩准,皇子是不得随意拜侯相为师的。那时太子已立,武功造诣上又属二皇子墨知鹤最有名头,宁侯也不好向崇明帝要人收徒,也是怕墨影渊成众矢之的。便暗地里给了个私牌给他,让他每隔半月凭此进宁侯府,就这么直到瑾妃出宫。宁摇清是嫡长女,无兄长,只有两个庶弟。在嫡庶分明的南灼,宁侯从小就把她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丝毫不因其女儿身轻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论资排辈,宁摇清确实当得起墨影渊的师姐,虽然不为世人所知“师姐?若没有几年前的事,我现在应该要尊称一声二皇嫂了吧?”
墨影渊随意坐在瓦顶上,等待着眼前人的下一步动作。在他意料之中,听了这话,宁摇清笑容敛下,竹剑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在他的左臂上划下一刀,任他鲜红染衣。“怎么?恼怒了?你今早在阿璃面前说的那些,与我刚说的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墨影渊讥笑一声,虽然用此话中伤了她,可自己心里难掩苦涩。冷静下来后,宁摇清又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惑人心神却又略带凌人的笑,三分魅惑,两分傲气,五分毒辣。只听她款款说道:“我说的很过分吗?若非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又何须来怕我说出真相。沐家一门忠烈的英魂尚在迟疆,若是让你亲爱的王妃知道,你这个新婚夫君就是让她一家没落的背后推手,她还会与你琴瑟和鸣吗?”
墨影渊陷入沉默,连反驳都做不到,宁摇清所说的是真是假,他很清楚。两个人静默许久,随后墨影渊又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不要随意插手。我听曲尘说,此次祁山滑石灾害怕不是天灾而是人为,这…可与你有关?”
阴沉又带着凌厉的眼神盯在了宁摇清身上,他的本性向来在宁摇清面前从未掩饰过,还有那欲谋大位的勃勃野心。“与我无关,就像你们说的,我也算银州半个主人,特意弄出灾害于我有什么好处。”
漫不经心擦着竹剑上的血迹,对墨影渊的眼神视而不见。“姑且信你一回,但本王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靖南侯夫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夫人还是收收那傲气凌人的气势吧。”
闻言,宁摇清轻蔑一笑,继而说道:“本夫人有这资格,渊王殿下与其来训斥我,不如好好关心关心枕边人,渊王妃这朵花可真是诱人呢。我看你那位皇弟怕也不是省油的灯,此次祁山之行,可得小心啊。”
提及墨亦恒,墨影渊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反而这次同墨亦恒一起出行的那个人更惹他的注意。一个连苍梧阁都查不出的一张白纸背景,当真是有趣呢。“墨亦恒不过是只刚刚褪下羊皮的幼狼,任他再怎么猎杀,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伤痕,他还不值得称之为对手。不过本王唯一疑惑的是,墨明修居然放任我们一行人前往银州,以他的性子,这种收民心的机会居然连争都不争一下,着实是令人好奇啊。”
墨影渊对墨亦恒的不屑让宁摇清眉头一皱,很是不赞同他的想法。可转念一想,墨影渊何等固执要强,若是让他在墨亦恒手上吃点亏,也算一个教训了。“倒是我多想了,渊王是何等手段,又怎会把初露锋芒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不过我今夜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些的,喻江那边出现蒙连军越边界一事,我需过去看看,治灾一事便由渊王费心了。夜已深了,本夫人也该走了,最后再提醒渊王一句,银州之行,祁山治灾,可远没有表面这般简单。”
话语一落,宁摇清飞身离开,徒留墨影渊一人在漫夜中独望星辰。可两人打斗的一幕被睡不着起夜的墨亦恒看在了眼里,宁摇清的目中无人他今早已经领教过了,原本他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不应该会有什么交集,可如今看了这一幕,他不免有些起疑。靖南侯这一大势力,若是中立还好,不然无论支持谁,都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墨亦恒不是愚笨之人,深知自己如今无论从哪方面都无法与墨影渊,墨明修匹敌。当务之急是先收拢些民心,让他们两个龙虎相斗,不管谁输谁赢,于他而言都是好事,虽是如此,可他还是不想放过墨影渊。“七殿下。”
一声幽幽的叫唤让墨亦恒猛地一转头,随之松了口气,问道:“苏子秦,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子秦微微行了一礼,他便是墨亦恒此行所带的陌生面孔,容貌不算出众,却浑身上下散发着幽冷的气息,在这深夜里着实凉到了墨亦恒。只听他轻声道:“明日殿下便要随之前去治灾,属下有些话想同殿下说说,可否回屋详谈。”
闻言,墨亦恒抬头又看了看仍在不远处的墨影渊,随后便转身离开,苏子秦在后跟着,目光也略过了墨影渊,继而冷笑一声。第二日。不同于其他人彻夜难眠,沐久璃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一路颠簸而来,已是许久未有好眠了。望及身旁冷却的床榻,沐久璃有些诧异,自青阳那不可描述的一晚后,墨影渊便一直缠着她,起身也是等她一同起身,可今日…容不得她多想,景皙听到动静便在外问着:“王妃可是起身了?”
沐久璃听到景皙的声音不由微微一愣,自昨日自己下定决心要彻查迟疆一役,乃至墨影渊背后的势力开始,便对景皙心生戒备。之前的沐久璃不愿多想,哪怕自己成了孑然一身,便也只想得安稳过余生。可是…嫁于墨影渊堪堪不到半月,白马寺杀手,澜湘居迷药,深林暗杀…一桩桩都想要她性命,她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受了墨影渊的连累。而她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家人便是她的底线,宁摇清话里的谜团她一定会彻查清楚,倘若当真与墨影渊有关,也绝不会心慈手软。沐久璃神色清冷,却又坚韧,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杀气,与平时的她大相径庭。那个娇俏天真的她早就随父母亲兄一同去了,如今留下来的只剩戴了面具的满腹谋划沐久璃。你们想把我拖下地狱,却不知,我早已身在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