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也开心得不行，说要是能得奖，就请全班同学吃大餐。

这节班会课就没安静下来过，埃奇沃思也并没有过多强调纪律的问题。在这个教室里的所有人都认为，提姆虽然长得穿得磕碜，但成绩是属实能打，拿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其实他们已经在讨论哪些菜最贵了。

然而穿着却成了问题，第二天在报名老师那里，他看着提姆摇了摇头：“你穿成这样是肯定不能去比赛的，去买身好点的衣服，弄干净点再来。”

提姆没钱买衣服，身上的校服还是从小学穿过来的，过来这边的时候学校也只是免了他的学费，并没有送他校服定制费。

而他现在的衣服，随处可见开线、破洞，还有一些洗不掉的污渍，领口都已经发黄了。

他对那个报名老师说：“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想办法。”

“这不是我给不给你时间的问题，总共就这几个名额，你不报很快别人就报完了。”

提姆连连点头答应。

“什么情况？”

在门外的凯看见提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问道。

“他说我这身衣服太破了，去不了。”

凯啧了一声，“这算什么事！跟我来。”

他当即跑回宿舍，找出一件自己用来换洗的校服让提姆穿上。

凯这些年长高了不少，但宽度也是等比增长，而提姆瘦瘦矮矮的，像根竹节虫。校服套在提姆身上，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肩线塌到了上臂一半的地方，裤脚还要卷好几圈，但勉强也算穿上了，总比自己那套白净多了。

他又跑回报名老师跟前，老师看了他，还是摇头：“你这不合身。”

“老师，我……这……不合身也不行吗？”

“那能行吗，不合身也是丑啊。这可是州里的比赛，你是要代表学校的，肯定要穿得端端正正才能去啊。”

提姆又愁眉苦脸地走出来。

提姆刚要开口，凯就说了：“听到了，这老师嘴巴没长好还是脑子没长好，讲话一点不尊重人。”

提姆没说话，看着地面。

“那你只能找跟你体型差不多的人借了，你去班上问问，我帮你去我们班上问问。”

“啊，那不用，我自己回去问就行，你帮了我很多了，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

凯看了看他，道：“行，那你去吧，借不到跟我说。”

说完还拍了拍他肩膀，正好下午的第一节课铃响了，他便顺势转头回教室。

正好这节课是数学课，提姆寻思下课时间一个个问同学太慢了，也怪不好意思的，埃奇沃思平时对他也很友好，他索性将这件事告诉了老师。

最终，埃奇沃思帮他借到了，是班上第二排的一个男生，成绩也挺不错的，平时总拿数学最后一道题来问他，提姆每次也都耐心解答。埃奇沃思表扬了那个男生，还允许他今天作业少做一半的题目。

拿到衣服，提姆又飞速赶到报名的办公室，恰好只剩最后一个名额了，他报上名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不是因为报上名才松了一口气，而是不用麻烦凯再去帮他借了。

也不知道其他学校报名的学生会不会都很厉害，要是每门都拿个最次的奖项的话，也够请全班吃大餐了，再把凯给他的住宿费还了，如果之后学校还让他免费读书，那光交住宿费也够支撑到初中毕业了。

这天晚上，凯还半开玩笑跟他说，你跟我混什么，我不配，我跟你混得了。

提姆也十分谦虚：“我只会干题，为人处世还是得向我凯哥学习。”

这几天埃奇沃思也是满面红光，办公室其他老师都羡慕他班上有个天才学生，埃奇沃思一高兴，数学作业都变少了。

这周末，他们参加竞赛的就要出发去城里了，考试的地方距离学校有五六十公里。好在安布里就是州会，其他地方的学生路上都要花费个两天。圣斯诺姆学院的参赛者只需要周末早早起床，坐学校的专车就能到达考场了。如果本身就住在城里，那就更方便了。

但是专车也是要钱的，提姆没这个钱。他也不好意思再向凯开口。即使凯有借他的想法，但他所能号召的人里，为了凑一个住宿费已经把零用钱花光了，已经凑不出更多钱了。

而且时间紧急，今天已经是周五，明天上午考试就要开始。

埃奇沃思在得知这件事后，立刻询问全班人有谁愿意借提姆钱去坐车。

一阵窸窣的讨论声后，似乎没有人愿意。

有人曾经差点把手举起来，然而他旁边的人提醒他道：“他要是拿不到奖，你这钱可就拿不回来了。”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毕竟这坐车的钱，对于十来岁孩子的零用钱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放学，在走出教学楼时，拉娜娅抓住杰罗的书包带子道：“我们能不能这样？让他上我们的车搭个便车，就算只送到琴房附近，距离城里也没那么远了。剩下的路他自己走就行。”

“你疯了？绝对不可能。”

“不在琴房停。绕一条街……两条街呢？”

“不行，这有风险。要是……”杰罗将声音压得很低，“要是让他知道帮他凑住宿费的人居然全都住在同一个地方，甚至周末都在同一个工厂打工，他会怎么想？太怪了！”

“那……他能加入我们吗？我听说他也……”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你就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吗？”

“他是可怜，但我没办法。你懂吗？”

拉娜娅的表情有些诧异。以至于她的脚步都停下了，杰罗在她两步的前方也停下来。

路过的人群，都不经意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问问你爸同不同意吧。”

杰罗道。

拉娜娅想了想，道：“算了，我不问了。”

说完，她就往前走去，并没有等他。

杰罗像是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跟着走出校门。

-

提姆决定今晚就走路去城里。五六十公里的路，今晚走一半，明早走一半，也能到了。

然而，没走出一小时，他就遇到了麻烦。

几个高个子男生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正是全校皆知的那个高三的问题学生。

一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恐惧感淹没了他。不单单是恐惧，这就像田鼠遇到了蛇，信鸽遇到了游隼，他知道反抗是没用的，逃也是没用的。

“农村来的土狗也配代表我们学校参赛？你不配。”

“脸跟抹了灰似的，别丢人现眼了！”

前面的男生上来推了他一下。他踉跄退后几步，差点摔倒。

他想着要掉头逃跑换条路走，或者快速冲到前方去。

但是，他的意志在强烈反抗他僵硬的躯体。

他想上去给他一拳。

“怎么，说不得了？”

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男生的下颌上。

很快，另外两名男生就将他打倒在地。

提姆蜷成一团，夕阳正在坠落，从男生们的脚下拉出恶魔般的黑影。

一两辆马车经过，三四个行人侧目，并没有停留半分。

太阳彻底沉没了，恶魔们擦拭着血液，扬长而去。

过了十余分钟，提姆用颤抖的双臂支撑自己站了起来。

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借来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泥灰和血渍到处都是。

“不……”提姆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没有其他衣服了。这样一定没法进去参加比赛的。

他也没法还给同学了。

一边流着泪，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为什么要来上学？上学有什么好？不如回农村种地。

可他就是因为农村那地方待不下去才出来的。

不行，也许还有机会。

“那可是好几万呢。”

他自语道。

他得把自己这身弄干净。

他奋力向前走着，他已经很饿了，晚饭还没吃。但是这附近都是工厂和材料厂，没有吃东西的地方，而且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已经没有灯亮着了，他也困了，但全身的疼痛又吊着他。

终于，他在运河边找到一家还亮着的旅馆。

旅馆的主人看他可怜，允许他进来住一晚，不过前提是帮她把今天堆积的床单被套洗了。

于是他又抱着一个大竹筐带到运河边上去洗。

洗完之后，旅馆的主人又给了他针线，让他自己缝衣服。提姆对她感激不尽。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提姆就出发了。

他将衣服穿上的时候还是湿的，几处缝补的痕迹也很明显，但也只能这样了。

步行了四五个小时，终于来到考试的学校。

负责的人员看到他，皱了皱眉，但还是放他进去了。

考试持续整个周末，就在提姆考完第一天上午那门，出来时居然碰到了他们班的语言学老师。

语言学老师是个年过半百的妇女，身材中等，发丝掺白，眼角有明显的鱼尾纹。说话像潺潺流水，听起来很舒服。

得知提姆居然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老师大惊，连忙捎上他去吃了中饭。

原来她是过来阅卷的，这次阅卷老师也是请的资历比较高的，等学生考完，还要改两天试卷，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