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海正忙着和权贵们推杯换盏,全然不知危险已悄然降临。他注意道,当别人喊他“国丈”时,太子显然也听见了,但他并未制止,而是默许,他更是十拿九稳相信,自己女儿要当皇后了,这一高兴,就喝上了头。他不知道太子只是不想下他的面子,毕竟这里只是铭城,随这些小地方官喊破天也没有太大影响,若是在京城,你敢这么喊试试。可徐家哥哥就忍不下去了。他倒了杯酒,端在手上,迈着醉醺醺的步子就过去向那巡抚敬酒,想提点他一下,自己还在场呢,做人不要这么猖獗。林良海受宠若惊,徐子昂是京官和军队将领中唯一主动向他敬酒的,若在过去,他可能都得惶恐下拜,思揣再三贵人的动机。但现在的他已经有些飘飘然了,自以为是地认为连徐家这样的钟鸣鼎盛世家都得向他敬酒,可见徐家是知道风声了,提前来与自己交好打好关系吧。得!既然徐家会做人,自己也不能太端着不通人情。仗着酒精上头,林良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当着众人的面拍拍了徐子昂的肩膀,然后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徐将军放心,我那女儿入住中宫后,定会向皇上请封,册封你那妹妹为皇贵妃,她们姐妹二人呀,以后在后宫也有个帮扶……”林良海一本正经地推心置腹说道,徐子昂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想了片刻终于想明白了,原来这货还真是做着国丈梦啊。“哈哈哈……”徐子昂一把没忍住,放生大笑起来,林良海以为自己说的话打动了这位世家将军,也立在一旁傻乎乎地笑。在别人看来,则是徐将军与林巡抚交情不菲,两人正在聊得欢呢。徐子昂最终什么话都没说,一边大笑一边拍拍林良海的肩膀,林良海却十分受用,觉得徐大将军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也感谢自己这样安排,以后徐家跟林家就是一家人了。他没留意到,徐子昂年轻俊美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杀气。小小泥鳅也敢觊觎龙王水宫,这林良海只能去死了。太子一眼瞄见他这副表情,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徐子昂的心思他一眼就猜出几分。定是那林良海土老炮又说了什么胡话,令他这位小舅子不舒服了。“徐将军!”
太子亲切招呼他上前来,坐在他身边喝酒。果然,徐子昂见太子姐夫这么厚待他,脸色稍霁,迈着酒步就走过去。两人又碰了几杯,太子似是不经意说道:“明天孤要启程回京,带靖亲王脑袋回去复命。伊州就交给你了,你带着徐家虎威军将准葛尔残部给孤端了。”
过去跟准葛尔联手,是为了打击靖亲王,现在靖亲王已死,歼灭准葛尔也迫在眉睫,毕竟他登基后,也不愿自己西北边陲有这么个祸端隐患。准葛尔已经被靖亲王拖得奄奄一息,剩下这口气这现成的功劳他打算让小舅子去捡,回京后马上封官晋爵。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艳羡之声,唯有徐子昂大惊失色,一个劲向太子使眼色,此等军情大事怎能随随便便在这种地方说出来,太子爷也太随意了。果然,一旁坐着的将领中,有几个人飞快地变了脸色,互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低头吃饭。太子当然知道这家伙谨慎小心,不过此刻他心情好,不想那么低调,再说,边境上有六十万大军,对准葛尔二十万兵马,绰绰有余,绝对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也不想掩饰什么。这么一场小战役,李承昭那家伙竟然打了大半年,白白拖累几十万军队在这里,他要让天下人看看,他太子是如何速战速决的,想到这里,之前与那些蒙古王公,准葛尔贵族合作时受的窝囊气又历历在目,“哀家一定要让你们加倍奉还!”
他心里狠狠说道。他的这番豪言壮语,不出几个时辰,就被以特殊通道传到准葛尔二王子手上。“妈了个巴子!大周人,汉人,真狡猾奸诈!”
六王子吉尔泰收到密报,气得一拍桌子,“李承景这条疯狗,利用准葛尔的时候,恨不得将本王子的鞋面都给舔干净,没想到现在掉头过来还想咬我们一口。妈了个巴子!”
二王子哈甘查欣赏着自己白皙细长的手指,慢悠悠地说:“放心,一个李承景而已。我们最大的敌人李承昭已经走了,剩下的都不足为惧,本王会好好教他怎么做人。”
“二哥,你说那靖亲王如此英雄,怎么就让李承景给杀了呢?我这脑袋现在都转不过弯来。”
吉尔泰不敢相信地凑上前问道。“再凶猛的猎鹰也会有打盹的时候,靖亲王的死就是我们准葛尔最好的福祉。吉尔泰,我们在大周的另一个钉子该启动了。”
“是,二哥。我已修一封密信传给苏雍秋,相信他很快就收到了。”
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林良海和徐子昂勾肩搭背往巡抚府走去,两人的轿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位大人后面。林良海其实想坐轿子,他已经醉得不行了,但徐子昂非要拉着他走走,他不好拒绝这位大将军的好意,硬撑着慢慢走,但身体不听使唤,他的半个身子几乎吊在徐子昂身上。夜风吹得人清爽,林良海心里十分惬意,像徐家这种世袭贵族,平素自己连人都难得一见,而此刻徐大公子却和自己称兄道弟,把酒言欢,日后自家姑娘还在他们家姑娘之上。林良海觉得自己真是迈向了人生巅峰。“哒哒哒”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两名身穿夜行衣,头包兽皮的壮士出现在路中央,人手一柄大刀对准林良海和徐子昂二人。“你们便是那汉人的首领?大周的狗太子?”
林良海一个激灵,酒立即醒了一半。徐子昂的手仍搭在他肩上,见他紧张,便宽慰似地拍拍他的手,高声呵斥那两个汉子:“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挡本将军的道,不要命了吗?”
林良海心里又安定下来,脑子还有些不清醒,但他看徐子昂并不慌,而且他知道徐子昂这个虎威大将军身手了得,加上身后还有几个高手侍卫,谅这两个贼人也跑不了。便踉跄着伸出手指,指着那两人:“你、你们这、这两个准葛尔的狗、狗贼,遇到虎、虎威将军,死、死定了。”
那两个蒙面人见状不再多言,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柄大刀向着两人抡去。徐子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最后一刻他松开了林良海的肩膀,吃力地与其中一个蒙面人缠打起来。林良海一惊,酒全醒了,他是文官,没有半点功夫,急得大叫:“将军救我……”话音刚落就被那蒙面人一刀劈成两半。身后的家仆早吓得四处逃散,哪里还顾得上他的性命。徐家侍卫奋力迎上去,和那两个蒙面人大战几个回合,但二人武功似乎更高一筹,双方难分胜负。身后传来增援士兵的脚步声,那二人对视一眼,不再恋战,奋力一跃,消失在夜幕中。徐家侍卫想追上去,被徐子昂喝止:“当心有埋伏!”
侍卫们遂放弃追杀。那两个人蒙面人看身后无人追上,麻利地将夜行衣和兽皮帽脱掉,丢进河里,又在夜幕的掩护下,跳进了徐将军下榻的驿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