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你带三万人马先撤退吧。”
哈甘查思索良久,缓缓说道。“你说什么!二哥,逃兵可是要被砍头的!”
吉尔泰瞪大了眼,没想到哥哥竟然跟他说这种话。“叫你撤,你就撤!”
哈甘查突然狂暴起来,“难道你我弟兄二人都要殒命于此吗?”
看着弟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他又放缓语气:“撤离后,不要回大都,找个地方自由生活去吧,我们先祖从一个二千多人的小部落起家,吉尔泰,你比起先祖来,起点高多了。这番话他想了很久了,不到不得已,他不会跟弟弟这么说。吉尔泰与他一母同胞,他们父亲有二十多个女人,生下的儿子就有三十多个,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而此次征战惨败,回去等着他们的大概率是凌辱和惩罚。“二哥!”
吉尔泰明白了他的意思,“噗通”一声跪在哥哥面前,目眦欲裂,“我不能走!我走了,二哥你怎么办?”
“吉尔泰,你走吧,只有你走了,哥哥才能放心去打这最后一仗。走吧,走得远远的,愿你成为一个大族,若是哥哥侥幸能活下来,你这支力量就是哥哥的后盾。”
哈甘查扶起弟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二哥,我明白了,吉尔泰一定找到一个水草肥美之地等着与哥哥重逢。二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
吉尔泰抱住兄长嚎啕大哭。是夜,准葛尔阵营里又悄悄出走了一大队人马。敌军阵营的动向,当然瞒不过无所不在的锦翅卫。很快,姜忠业就接到朝廷让他发起总攻的信报。“奶奶个熊,老子终于等到这天了,准葛尔龟孙子们,你姜爷爷来了。哈哈哈。”
姜忠业意气风发,一扫大半年来的窝囊,亲自披挂上阵,痛歼敌军残部。准葛尔精锐力量大部分已撤离,整个大营剩下不足两万兵力,并姜忠业三十万大军包围得水泄不通,很多将领饿得站立不稳,直接举手投降。哈甘查穿着普通士兵服饰,妄图趁乱溜走,但他在一群饿得无精打采的军士中显得精神十足,是那样醒目,被姜忠业一箭射下。他从马背上掉下来时,依旧双眼圆睁,盯着弟弟离开的方向,仿佛遗憾未能赴那个团圆的梦。战争终于结束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唯有犯下滔天大罪的萧皇后,似乎被人遗忘在后宫,靖亲王自然不好将这位长辈定罪,文武百官也都似乎默契十足闭口不提,就连向来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言官在对皇后的处理上,也罕见地失声。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一只被断了利爪和拔了利齿的老虎,大概谁都不想再去痛打落水狗吧,连靖亲王都不理,那就留给皇上决断吧。皇上既不贬,亦不罚,但是细心的人还是会发现,皇后身边的宫人换了一圈,从上到下再无一个她熟悉的宫人。椒房殿外日夜轮守着锦翅卫,进出皆不易。皇后没再闹出任何动静。日近黄昏,夕阳越过墙头斜照进正殿,院子里两棵石榴树枝叶茂密,绿叶随风轻轻晃动,金色的光点在上面跳跃。花坛里种满了萧氏最喜欢的牡丹花,花骨朵一朵一朵开势喜人,其中有几枝已经开了,白的粉的红的,国色天香。淡淡的花香随风飘进纱窗,萧氏忽然醒了,睁开眼睛,浅碧床帐里光线昏暗,竟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好像睡了很久,可身上莫名地累。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梦里她又回到了祖父还在时的镇国公府……她的香闺霁月阁是王府里头最大的院落,她亲手种下的奇花异草已经开得姹紫嫣红,院子一侧的小鱼池养着锦鲤,她看到少女时代的自己穿着一件粉红绸衫,肌肤细润如脂,面容娇艳得好似春日里最娇嫩的花朵,少女兴趣盎然,坐在鱼池边的小凉亭喂着锦鲤,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阿英,你真的要嫁给宁王?”
母亲在旁看着女儿,一脸的慈爱。少女萧芷英坚定的点点头,落落大方的脸上现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娇羞。“可是他的生母只是后宫的一名小宫女,侥幸得了陛下宠幸才晋升到昭仪,这样的皇子空有尊贵身份,却没有任何背景助力,日后顶多做个封地王,偏安一隅,过个一二代,他这一脉慢慢就淡出世家视野了。”
母亲亦是大家出身,将这些利益得失细细讲给女儿听。萧芷英停下喂鱼的手,眼望远方,娇嫩的脸庞写满坚毅,自信又霸气地说道:“我不怕,因为我就是他的背景,我萧芷英就是宁王的助力!”
萧夫人一怔,旋即掩口笑起来:“阿英,你……哈哈哈,好好好,好个靠山,我们阿英都能保护别人了!”
梦境一转,当初那个娇嫩少女已挽了妇人的发髻,举手投足尽显威仪,只是眉目间有一缕淡淡的焦虑。一个苍老的身影蹲在她身边的摇篮旁,正疼爱地逗弄着襁褓中的李承景。那苍老的身影便是祖父镇国公。此时的李承景刚刚满月,镇国公前来庆贺。少妇的她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反而一派坐立不安:“祖父,景儿也已经满月,可为何皇上还是迟迟不肯立后?”
太子禅让,宁王登基,她身为宁王妃本该顺理成章为后,却被贺太后以江山初定,新皇还未泰山受禅,不宜立后为借口,仅封了她一个宁贵妃的称号,并称待她诞下皇嗣,再凭功绩封赏。而太后的堂侄女贺昭仪已经生下大皇子被封为德妃,太后的心思不言而喻。她当然不会相信太后这套鬼话,但也忍气吞声盯着贵妃的名头生下儿子,眼看儿子都已经满月,她的册封还是遥遥无期。她不得已才请祖父进宫,商议此事。“立后一事关键还在皇上态度,而皇上现在迟迟不表态,无非对萧家还有猜忌……”镇国公老谋深算,一句话说出问题所在。萧芷英声音低了些许:“那是逼宫之时,萧家展现的力量让皇上忌惮了”萧家这股军事力量,随时可叫大周变天,如果再出一个皇后和储君,整个大周岂不都在萧家掌控之下?李承晔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皇帝,他岂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萧芷英突然觉得深深无力,她固然清楚镇国公府忠心不二,可皇上会信吗?“想要消除皇上的猜疑实则很简单。我主动将兵权交出去,皇上还会有此忌讳吗?”
镇国公捋了捋胡须,面色如常就像是在谈及一件无关轻重之事。然而这句话却仿佛在萧芷英的心口处炸开了一道响雷。交兵权?“您是想拿兵权作为交换,让皇上册封我为后?”
萧芷英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