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老寿星和众命妇走过来，忙起身施礼的施礼，让座的让座。姜姑奶奶掷地有声地开口继续道：“一个被人侮辱了的女儿，只会让家门蒙羞，让家里人跟着丢脸。还不如以死自证清白，反倒还能被人夸季家的女儿有气节。”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觉得卫国夫人这番话说得极对。“……都这么多人知道了，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是啊！倒不如死了换个名声。”

姜雅琴简直惊呆了，这都是什么狗屁逻辑，女孩子被欺辱了，难道就得去死吗？季华好歹还是完璧之身，若是真被玷污了，还不得马上去死。她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你们这样想是不对的，不要说季小郡主还未失节，就算失节了，怎么就不能活着了？”

姜楚云冷傲地睥睨她一眼，铁骨铮铮道：“与其被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倒不如一走了之干净，省得让家族蒙羞，亲人们也没脸见人。”

“没脸见人？”

姜雅琴奇怪道：“为什么没脸见人？错的人又不是她，她可是受害者，真正应该感到羞耻的是那些伤害她的人，她的家人应该保护她，想办法将坏人绳之以法，而不是去打击看轻自己至亲的人。如果一个没有任何错处的人，倒反被人指指点点，受尽冷嘲热讽，而坏人反而没有受到相应的谴责，那就是社会的悲哀，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很可怕吗？”

在场的贵女们都被她这番话震惊到了，姜姑奶奶更是被雷得目瞪口呆，什么“社会的悲哀”，这说的都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姜楚云气得语无伦次，手指着她“你、你、你……”半天“你”不出一个字。姜雅琴暗自得意，想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她？自己站得比你们每个人都高！论到辩才，自己当年可是全国大学生辩论赛的冠军辩手。荣国夫人暗暗嘉许，孙女说得好啊，难得有这般清醒的认识，当年她不是没有劝过姜楚云，可这个小姑心气高傲，一心要做贵女中的典范，选择了这条艰难的路，个中滋味如何？夜深人静之时有没有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别家共享天伦之时，有没有心里懊悔，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姜楚云，见她面色铁青，胸脯起伏加剧，心中终究不忍，于是轻笑着呵斥孙女道：“你这猢狲，跟乔娘子学了几日就觉得自己学富五车了，要辩道理学问，外厅可一屋子的举人状元呢，个顶个比你有才识多了，连他们都不敢这么说，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倒是敢开口。”

左右几个命妇也呵呵笑起来，都明白是老太君在给双方台阶下。姜雅琴辩得正在兴头，听祖母这么一说，便点到为止，乖巧地敛了锋芒，朝姜太姑盈盈一笑：“琴儿年轻不懂事，信口开河，但愿不要污了姑奶奶的耳。”

姜太姑见大嫂这个老寿星都发话了，姜雅琴说的她又半点辩驳不出来，便也缓了口气：“呵呵，你们这些小辈啊，个个都年轻气盛……”几个老夫人一起轻笑起来，老太君趁机拉了几个老姐妹：“走走走，我们几个老东西到园子赏花去。”

走出门厅时，姜楚云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脚步竟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倒。姜雅琴虽没再讲下去，但还是引起在座一些有见识贵女们的反思，她们起初觉得震惊，因为从未有人敢在她们面前说这样的话，但她们从心底觉得姜雅琴说得没错，为什么受谴责的都是女子，难道那些坏人不更该死吗？老太君们前脚刚离开，后脚，一个身着素色宫装的美貌女子就在两名宫婢的簇拥下从门外缓缓走过来，她面上含笑，看着姜雅琴轻轻鼓掌，道：“没想到今日到荣国府，本宫倒听了一出好戏，想不到你年纪小小，口齿竟如此伶俐。”

众人看到这位女子，纷纷肃容起身行礼：“拜见镇国大公主。”

来人身份尊贵无比，她就是先太子李成建唯一的女儿李嫦婉。先太子禅位于建元帝后，就消失在大众视野中，听闻四海游历去了，也有传闻客死他乡。建元帝为表感恩不忘本，对先太子妃礼遇有加，给她拔了麓山皇家别院居住，一应起居用度皆按皇后份例供应，她和先太子唯一的女儿也被封为镇国大公主。这一殊荣让李嫦婉成为大周朝最尊贵的公主，就连建元帝生的长女都无缘大公主称号。“今天的主角是姜郡主和姜太君，大家不必多礼了。”

镇国大公主的声音轻柔却莫名有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力量。这声音听得人身心都暖和了起来，姜雅琴也垂下手，用余光打量传说中高贵无比的大公主。大公主也在落落大方地打量着她，只见姜雅琴身着一袭天蓝色的襦裙，乌黑的长发盘成高高的发髻，以赤金的珠钗步摇点缀，举止潇洒，一张稍显稚嫩的小脸，两弯笑意盈盈的杏眼，并不十分张扬的五官，看起来却让人不由自主心生亲切，顿生好感。姜雅琴向着大公主拱手笑道：“见过大公主，在下不才，信口胡诌而已，不敢叫公主如此惦记。”

大公主目若琉璃，眸光自她面上一扫而过，微笑着点了点头：“果真是与众不同，太后没有看错人。”

姜雅琴脸一红，本来不想如此高调，只是为了好朋友才不得不仗义直言，没想到又让她出名了，唉，真是烦恼。镇国大公主却微微一笑：“方才你那番言谈有趣得很，本宫还没听够呢，你再给大家讲讲吧。”

内中有几个贵女刚才是听入了迷的，见公主提议，便也雀跃地附和道：“是呀，是呀，郡主再讲讲呗，我们还没有听够呢。”

那些自诩教养好，虽觉得她的话有污视听，但也忍不住想听，竟有人提议，她们也默不作声，静等姜雅琴开讲。姜雅琴只是为季华抱不平，对这种教化民智的事不感兴趣，再者刚才引起的那番风波也让她意识到，改变一个时代的群体想法是吃力不讨好的，随时有姜楚云这种封建礼法的卫道者站出来和她拼命，她姜雅琴不是圣人，还想好好多活几年，所以不想再陷入这种意识形态的争辩。于是她“嘿嘿”干笑几声，望向大公主的露出一副讨饶的表情：“小女子见识粗浅，哪敢在公主面前大放厥词，小女更想听听公主的高见呢。”

镇国大公主见她藏拙，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正要说什么，门外有人来报，说荷花宴开始了，请贵人们移步后花园，饮酒赏花。大公主只能意犹未尽地作罢，招呼众人道：“走，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