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燕州城。盛夏的午后,程府后院的流萤小筑内。木槿坐在花架下做着绣活,她面容恬静,神情专注,一身黛青衣裙掩映在花丛中,宛若一幅画卷。绿茵隔绝了酷热的阳光,花架下不时有风吹过,倒也不觉得热。木槿低头,认真的做着绣活。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做活的功夫大了,她觉得脖子有些酸,便抬手轻敲着脖颈。目光看向院门,守门的小丫头梨花正倚在门边张着嘴睡着,整个流萤小筑内都是静悄悄的,透出别样的安宁。木槿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放心的站了起来。午后夫人院里的丫头来叫小姐,说是有两位夫人来府中做客,夫人特意让叫小姐过去作陪。可是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小姐性子跳脱,她有些担心小姐犯了什么错被夫人责罚。她回到屋内,放好绣活,拿着一把伞,想要亲自去夫人的院子里打听一下。她没有惊动梨花,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一路沿着荷塘往前走着,边走还边欣赏着满园的姹紫嫣红。自家小姐喜欢花,老爷就在府里后院到处种满了花,安排专人打点,四时皆是好风光。正走着,忽见前方的月亮门,一个穿着粉红衣裙的少女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那少女生的花容月貌,虽然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但是已经有了倾国倾城的姿容,即便是此刻这样满面怒气,也掩不住她的美貌。木槿先是一惊,看清是自家小姐后又是心里一喜,急忙举着伞迎上去,口里关切的问道:“怎么只有小姐一个人?玉蕊呢?这么大的太阳,小姐怎么也不打伞?”
“木槿姐姐,我在这里。”
一个同样也是十四五岁的少女举着伞,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少女却浑然不觉。木槿微微摇头,忙递过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汗。“慢死了,”程家大小姐程容钰不满的看着玉蕊,“我已经等了你好几遭,这样你都追不上,哪里像是我的丫头?”
玉蕊委屈,小姐是会些功夫的,平时上房爬树都不在话下。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哪里追得上?不过想是这样想,她却不敢和小姐犟嘴,只得求助似的看向木槿。木槿给程容钰打着伞往流萤小筑走去,她看着程容钰满脸怒色,小心的问道:“小姐为什么生气?不是说有两位夫人来做客么?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说到这个程容钰就更生气了,气恼道:“这大热天的,你道这赵夫人和钱夫人来咱们家干什么来了?是要给我说亲,把自己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听着就生气。要不是母亲一直瞪着我,我早掀桌子走人了。”
木槿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了然。程容钰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已经及笄了,是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不过程容钰口中的赵夫人和钱夫人家的儿子,木槿也听闻过一些,与程家一样,燕州城本地的商户出身,家中倒也还算富贵。只是自家夫人心气儿高,一直都是按照着大家子的规矩教养小姐,对于小姐的期许可绝不仅仅也是做个商人之妻。不过这话木槿没有当着程容钰的面说出来,替她撑着伞一路回到了流萤小筑,梨花早听见动静,将门打开,程容钰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到了纳凉的小花厅内,踢掉脚上的绣鞋,脱掉身上的外衫,只穿着一袭红色薄衫,坐在竹椅上生闷气。木槿去打了清水,先给程容钰洗了手,卸下了钗环首饰,又去取了放在井水中冰着的瓜果来,程容钰不吃,木槿无奈,只好劝她道:“小姐,你别生气了。虽然你不爱听,但是你细想想,你已经到了年纪,以后自然是要说亲的,你这样好的相貌,有人来求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难道你想一直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吗?”
程容钰自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她讨厌被人摆布,母亲明知道那赵家和钱家的儿子是什么货色,为什么还附和着那两个夫人的话?她气的是母亲对于她的事情那种必须要占据绝对权威的姿态,她觉得憋闷。她有些委屈的看着木槿。木槿是她身边的大丫头,比她还大两岁,性格沉静,做事稳妥,可以说是程容钰最信任的人了,同时也是最了解程容钰的人。她怎么能这么不懂自己的意思呢?木槿笑了笑,坐在程容钰身边,劝慰道:“小姐,你也不想想,老爷和夫人那么疼爱你,怎么会给你找一个不好的人家呢?而且不说夫人,你要说亲的事情自然是要老爷点头的。你觉得老爷会随便把你嫁给一个不成器的公子哥儿吗?这根本不可能,就连夫人也不会这样的,所以你完全是自寻烦恼啊。”
程容钰想到父亲对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宠爱,确实不可能会让自己委委屈屈嫁人。到时候就算母亲再怎么强势,这件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心中的郁结打开,她顿觉浑身舒坦,斜斜的靠在竹椅上,捏了个葡萄丢进口中。玉蕊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给程容钰打着扇子,见状也不由放松的坐了下来,笑着道:“小姐到底是肯听木槿姐姐的话,方才小姐发脾气,可吓死我了。”
程容钰喂了她一颗葡萄,想着自己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后气的跺脚的样子,也不由好笑。不过她就是这样的急脾气,没办法。生起气来,只有两个人能镇得住她。一个是她大哥,程家的大少爷程容若,一个就是她的贴身大丫头木槿了。这两个人,一个温和宠溺,让她不忍生气;一个沉稳持重,总是将自己那点小脾气小性子三言两语就说的消失的一干二净。面对这两个人,自己也免不了要收敛一些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