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六号车厢内……

黄汉辉和唐莎莉面对面坐着，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咖啡杯和几个打开的纸包，纸包里装的是一些点心。

唐莎莉吃着点心，看了一眼对面的黄汉辉，此刻他正看着窗外的风景。唐莎莉暗暗撇撇嘴心里暗暗说道：“眼前这个家伙真是的，我长得也不难看啊，怎么也不知道找点话题跟我聊聊天呢？”

唐莎莉吃完一块点心，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点心碎屑，见黄汉辉还是没有开口的样子，只好率先打破沉闷说道：“你刚刚出手很快嘛！”

黄汉辉此刻正拿着小勺子在慢慢搅动着咖啡，听见唐莎莉的问话后，这才一边继续搅动一边说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出手不快是很容易丢了自己的小命的，你说对吧，唐小姐？”

说罢，黄汉辉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而后点了点头说道：“嗯，咖啡的味道还不错。”

唐莎莉低头想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可也是。对了，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黄汉辉说道：“什么干什么的？”

唐莎莉知道这是黄汉辉不想告诉她，可越不告诉她，她却越想知道。于是小嘴一撇说道：“你不说我了就猜了？”

黄汉辉也不说话，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唐莎莉上下打量了黄汉辉一会儿，摆出一副“高人”的样子说道：“别的嘛我猜不出来……但是你一定当过兵！”

黄汉辉先生一愣，而后拍了拍额头说道：“我差点忘了，你父亲参加过北伐战争，当过兵的人走路的姿势与旁人不一样，所以你能看出来。”

唐莎莉得意的点点头说道：“怎么样？我还是挺厉害的吧？”

黄汉辉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是当过兵。后来也教过书、做过生意。可后来发现最适合我的还是玩儿枪。”

唐莎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那你后来有杀过人吗？”

黄汉辉心说，我杀过的人十只手都数不过来。可他不想去吓唬一个小姑娘。于是说道：“这个嘛……下次再说。你呢？这些年在国外都学了些什么？”

唐莎莉说道：“学了不少东西呢！比如英语啦、绘画啦，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音乐。”

黄汉辉想起来刚刚唐莎莉拉的曲子，点了点头说道：“看出来了。你刚刚拉的是帕格尼尼的《二十四首随想曲》中的第十三首《魔鬼的笑声》吧？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二十四首曲子里最具代表性的一首。”

唐莎莉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也懂音乐？”

黄汉辉摇了摇头说道：“不懂，这都是听我一个朋友说的。她说帕格尼尼是意大利的小提琴家、作曲家，据说他写《二十四首随想曲》的时候才十九岁。”

唐莎莉笑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行伍出身的人知道的东西还不少，于是说道：“那等我们回到上海，我给你弹贝多芬、肖邦的钢琴曲好不好？”

看着一脸兴奋的唐莎莉，黄汉辉不忍心拒绝，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真是十分荣幸啊！”

……

火车依旧飞驰着，火车头喷出白色的蒸汽，“呜呜”地鸣叫着……

……

唐莎莉坐在座位上，修长的十根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颇有些无聊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她对面的座位空着，只有一件黑色的风衣放在原本黄汉辉坐着的地方。

黄汉辉此刻正站在火车车厢的连接处，将身子靠在车厢壁上，从衣服口袋里取出香烟夹子，从中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立即点燃，而是对着车窗外面发呆。

像他这样的人会发呆实在是非常少见的，而他发呆的原因只有一个——唐莎莉和已经死掉的陆迟川两个人居然太像了！

黄汉辉不明白，他在心里问自己：两个明明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居然也会长得很像吗？

……

保密局，上海站的站长刘方雄听完何隆庆的话后明显有些吃惊：“什么？刘仁军拒绝去台湾？”

何隆庆掸了掸手里军帽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后，说道：“是啊，而且态度十分强硬。我看，干脆我们用强的……或者……干脆干掉他！总不能让他去给gong军办事吧？”

刘方雄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刘仁军在上海商界、政界都是有影响力的人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杀他。至少，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是我们杀的他！”

……

晚上6点，火车准时到达上海站，黄汉辉和唐莎莉提着各自的行李，跟着出站的旅客走出了车站，见到了早就等在出站口的王管家和司机阿义。

……

与此同时，刘公馆的书房内，一名年轻的女记者正在和刘仁军聊天。如果黄汉辉在的话，一定会叫出这名女记者的名字——苏珊。她这次来是奉报社总编的命令，来采访刘仁军的。

苏珊满脸担心地说道：“刘叔叔，您真的不想去台湾吗？是不是因为国民dang要失败了？”

刘仁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对国民dang已经很失望了，gong产dang是什么样我是不太了解，可他们比国民dang绝对强了许多。至于为什么不去台湾，是因为我不想客死异乡。”

……

王管家将苏珊送到了院子里，这位上了年纪的管家也真是不容易，刚刚去火车站接了人回来，现在又要忙着送客人。

王管家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对苏珊说道：“苏小姐，我让阿义开车从你回去吧！”

苏珊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说道：“那就麻烦王叔了。”

王管家叫了几声阿义，却不见有人答应。这时，一名佣人打扮的中年女子端着一盆水路过，王管家问道：“阿红，阿义那臭小子跑哪去了？我不是让他把车准备好吗？”

只听叫阿红的女佣人说道：“车出毛病了，阿义修不好，现在那个黄先生在帮忙修呢。”

说完，指了指院子的角落。王管家和苏珊顺着阿红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一个年轻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正在一辆前盖被打开的福特轿车前忙碌。

王管家走到汽车旁问道：“黄先生，车修好了吗？”

修车的人正是黄汉辉，他听见王管家的话后头也没抬地说道：“马上就好。”

王管家闻言松了一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说道：“那能麻烦你送苏小姐回家吗？”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自家老爷的保镖，送别人回家，似乎不属于人家的工作范畴。

黄汉辉依旧修着车，听到王管家的话后，顺口说道：“行啊，没问题！”

说完，黄汉辉将车盖盖好，一边用一块抹布擦着手一边转过了身子。

黄汉辉和苏珊四目相对，同是一愣，异口同声的说道：“是你？”

王管家也是一愣，问道：“你们……认识？”

黄汉辉率先反应过来，他不等苏珊开口，抢先说道：“我们是……是老朋友了。”

王管家说道：“是吗？那可太巧了。黄先生、苏小姐，那你们聊，我还有事。”

说完，就匆匆走了。

黄汉辉和苏珊一时间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苏珊打破了沉默问道：“你……你不是去打仗了吗？怎么回来了？”

黄汉辉说道：“打完了鬼子当然要退伍了，中国人打中国人的事，我不想干。”

苏珊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黄汉辉说道：“暂时不走了，也许会住上两三年吧！”

两个人又沉默起来。

苏珊看着黄汉辉，忍不住又想起了死去的陆迟川，当下心头一痛，转身跑出了刘公馆的大门，拦下了一辆黄包车，走了。

黄汉辉没有去追，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王管家走了出来，见黄汉辉还在，而苏珊却不见了，不由得问道：“黄先生，你没送苏小姐回家啊？”

黄汉辉被王管家一问，这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说道：“哦，那个……车还有点毛病，恐怕要明天再修了。”

王管家看了看轿车，点了点头说道：“那正好，老爷叫你呢！”

黄汉辉闻言，连忙放下了手里擦手的抹布，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王管家走向了洋房。在踏上洋房前的水泥阶梯的时候，黄汉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王叔，这苏小姐看起来好像是这儿的熟客啊？”

王管家笑道：“那是自然。苏小姐是我们家少爷的未婚妻。”

黄汉辉问道：“未婚妻？什么时候的事啊？”

王管家说道：“四个月前的事了，要不是那个什么小蒋先生（蒋介石之子蒋经国）跑到上海来打什么老虎，老爷也不会让少爷去香港处理事务，要不然他们早就成亲了。”

黄汉辉点着头说道：“那……那还真不巧啊。”

……

此时的黄汉辉并不知道，他和苏珊的一举一动，都被恰好经过二楼窗口的唐莎莉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