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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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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团云仙扇轻摇曳,上好的翠玉盏乘不住宿主的满腔情,裂纹四散,水渍四溢,一袭新衫添了污浊。女子撤手,垂眸低语:“可惜了。”

旁的一团黑气将她萦绕,玄色的眸子看着眼前女子,满心的好奇:“然后呢?那白狐到底死没死?”

女子只轻摇手中团扇:“这是另外的茶钱。”

伸手。这三界交汇本就荒芜之地,难生生灵,自生出灵识起,它便在这一方盘踞。那些个小妖小鬼都惧怕它,所到之处乌云笼罩,只这座楼中这个人稍有些趣,能讲些人间的话本。“我与你这听了须臾年,也算有些交情,账算的还这么清?”

想着自己送出去不计其数的灵石,不禁咬牙切齿。知晓她的都叫她作孟娘,自此我们也暂时这样称呼她吧罢了。孟娘素手捻起残盏,远处鸡鸣声起,月神将落,而金乌将高起,一日交替伊始。朱唇轻起:“月将沉,本店打烊,盖不收客。”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有事,酆(且叫它作此名)也看不懂这个女人,此地荒芜,神鬼厌弃,交汇之处亦是恶孽强盛汇聚之处,待久了,神者失道,为堕,妖者本性丧,化为杀魔,人者丧失心智,魂不附体。常驻于此而坚守道心的,须臾年来只她一人。你听过酆都的重楼吗?那是一栋茶楼,金乌升起时,蜃楼缥缈,顷刻消散。月华初上时,于万千荒芜中烛火通明,门户大开,有缘者持信物,心诚者可获一盏凉茶,于氤氲中述一段未了的尘缘,楼主接物则契约生成,助尔愿了。心若有戾,则于荒野迷失,唯死,方离。那楼主是怎样的存在?能了世间诸多人的愿?世间诸多说法,开始的时候就说了,对她,仍然没有定论。她来自何处?人、神、妖三界都是又都不是。她叫什么?喝茶的客人没谁问过,又或者有人问过,只一盏凉茶下肚,问过什么,都不记得了。知道的都叫她孟娘,天地之下有黄泉,黄泉之下忘川彼岸,孟婆持汤引渡亡灵,而酆都交界便是尘世黄泉,她一盏凉茶也可叫人前尘往事一一干净,了人夙愿,断其孽果,便叫她尘世孟娘。“还要听,还要听”垂髫的童子一脸的求知欲,拉着红衣女子的衣摆。钱货两讫,孟娘很是理所应当的将小孩手中的糖葫芦拿过来,放在齿间细细品味。“这是另外的茶钱,小客官儿。”

“这位姑娘,留步”身后声音响起。孟娘莞尔一笑,身旁的小孩早不知被法术变去了哪,孟娘只一个结印将他好心送回了家。侧脸于微阳之下,淡淡然“嗯?”

“姑娘说的地方在哪?”

孟娘单手轻打一响指,一物生,一封无名的信便落在身后少年的对襟中。余晖落于篱墙之下,又到了开张的时候。为保证生意的畅通,人已然消失,声音却飘荡在少年的耳畔:“带着你能看见的诚意去。”

彼时,一座高楼无声的矗立在三界交汇之处,游魂不约而同的倒退三丈,灯火阑珊处,迎客的灯盏挂在门角。一双素白纤瘦的手,轻弄杯盏烫壶、置茶、温杯、高冲,得心应手,一气呵成。茶成,客至孟娘白纱敷面,手执杯盏,笑语盈盈:“客官,看茶。”

今日来得是位人间的将军,一袭白衣热孝,面色冷峻,双眸睥睨,进这尘世黄泉,身上血孽之气尽数显现。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人可修仙,剑亦可,将士手中的剑伴随宿主征战沙场,以血为饲,竟生出了些许灵智。孟娘打量手中的剑,素手轻抚,剑灵微颤,它在抗拒,她难得好心:“剑生灵智,若以剑为器,可登仙途。当真以此为介?”难得的好心却没有被人接受,孟娘单手捏花结印,将剑收入囊中,它不再乱动,剑听命于主,剑之所指,便是所安。“契约已生,所为何来,且道。”

将军道:“我……”我叫莫忧,出生勋爵世家,父亲是中朝宰相,家母是高门嫡女,开蒙之日便是太子伴读,我是离国国君手中最锋利的剑,有个凡界的封号——柱国大将军。说到这时,那将军冷笑,似在讥讽。眼前的女子独自倒上一杯清茶品茗:“世无圆满,家世如此,权之顶峰,料想你于情路坎坷,也是你来这缘故?”

“仙子机智”将军道。久居这荒芜,手上的术法也都荒废许久,孟娘手心朝上,双眸化为流金,熠熠生辉,一缕灵气绕过将军身侧,将她食指缠绕,刹时手纹扭转顷刻变了模样,孟娘只瞥了一眼,悠悠道: “无趣的命格”将军没有诧异,接着说。因身份的特殊,自小父亲便严格管束,身为丞相之子,太子伴读,许出彩众人,童年于我全是学业,打骂,父亲容不得我行差踏错,只有一个人是我唯一的欢愉。孟娘歪坐着绕着发丝,懒懒道:“一味的俗套,青梅竹马”她叫华儿,是府里的姑娘,幼时也曾顽劣过,失手将父亲的上古青瓷打碎,我惶恐不安战战兢兢,若父亲知道免不了跪家祠,她叫我莫要忧愁,不会有事的,果真一切无事。因好奇打碎母亲胭脂,她也叫我莫要忧愁,于学业上每每枯燥乏味时,她都在我身旁抚慰我。十六岁时,我弃笔从戎,全家无一人支持,我不喜战场却不得不去,父亲在朝廷已是一方独大,遭人忌惮若我入仕途,帝王猜忌之心如悬梁之刃。唯有远离上京,只有她来送我。我道此去归期渺渺怕回不来,她没有说话,只笑着递给我一张纸条,上写着“莫要忧愁”。再后来还是如她所说的,我平安归来,满门荣耀,而她却。初时我军立于胜方,敌寇连连败退,正当我军松懈之时哦,敌军夜袭突围,内有细作里外勾结,数万大军只剩不过百人,我知我已是楚王义气尽,敌寇的最后一支利剑我没有躲。弓拉开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这一次华儿的话好似要不灵了。下一刻久违的身子投入我的怀中,那是梦里魂牵梦萦的人。想过我们重逢的画面,会上前拥住她,就像现在这样,但却永远不能是现在。在看不见的华儿的身后,一片温湿将我的手裹挟,剑羽穿透了她的胸膛,血肉被箭撕裂时发出闷声,我听得真切。征战沙场数年,我杀过无数敌寇,便是妇孺的鲜血也曾沾染,但此刻,我却双手颤抖,眼下惶惶。正如仙子说的,剑生灵智,那一战该封神的不该是我,而是它,是它陡生神力,带着我将一众敌寇绞杀殆尽。天地间只剩下我同华儿,我将她抱在怀里,双唇颤抖:“华儿,怎么是你。”

华儿唇角溢着鲜血,手在我的手上写着:“会旗开得胜的,要平安的归”在战场上我是威武的将军,无人能敌,但此刻却无能为力,那伤口永远止不住的流淌鲜血,怀里的姑娘奄奄一息,我痛哭着:“仗打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华儿撑住,我带你回家。”

最后,华儿最后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写:“莫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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