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隐入江河,素魄出于东山,当夜幕降临时,重楼再现于世间。合上这厚重的帐薄,孟女揉着肩凝眸静思。“哟,今日生意惨淡呀。”
一团黑气从窗棂外飘了进来。最早的茶客酆出现了。孟女挽唇一笑,很是懒散的歪坐着,将半散着的乌发绕在指尖玩弄,幽幽道:“今日客满,酆君明日再来吧。”
这鬼都嫌的地方百草不生,神它的客满,酆鼓着气道:“哪来的客,休的骗本君。”
孟女却不再多言,将那玉笔斜插入鬓发,顷刻间化作一阵烟雾便消散了。离了主的重楼,少了神力的镇压,重楼散发出的蛊惑之力叫周围的鬼怪所觊觎,便有不知死活的死物撞上来。那腌臜的东西顺着阶梯爬上门槛,脚还未踏入重楼半步,便传来厉声:“放肆,本君罩着的地方,何时容尔等腌臜觊觎。”
那厉声中伴随着强大的力量,只碰上便叫小鬼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机会。重楼内黑气不知何时消散了,一个黑袍男子,眼神霹雳的看着门外,周身散发出的威力无人敢近身。瞬间起了歪心思的鬼怪瞬间侨居万里外,这重楼当真神鬼勿近,因着有这位魔君镇守。酆都不分日夜,这须臾过去人间已是佳节至,街上张灯结彩,五彩的花灯风中摇曳。年轻的儿郎女郎在摊位前解着谜,漆黑的护城河今夜达旦,花灯顺着河流将众生的夙愿带到天上,那盈盈的烛火是众生的祝愿。路边的小摊烟火升腾,一碗馄饨叫人暖胃,客楼上那喧哗声沸腾,说书的先生口沫飞扬,诉说着精彩绝伦的传奇故事,茶博士拎着茶壶在面前宛若游龙。这才是人间,处处喧嚣,处处繁华。是那女将军所一手打下的江山。“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青衣书生手里拿着红线上前。孟女摇头“这是你的东西。”
“怎会?”
青衣书生摸不着头脑“分明是从姑娘手中掉出来的。”
孟女将他的手推回,那红线似富有生命一般绕着他的手缠绕着,紧紧的攀附在他的手上,死死脱不下来。“姑娘,这。”
眼前的女子神秘一笑,将一柄花灯送到他手上:“书生,往前三百步,长桥下,自有你一番机缘,道之,方可解。”
“喂,姑娘,你什么意思呀?”
任青衣书生如何呼唤,女子都未回头,很快便匿于人海,仿佛从未来过。枉他十年寒窗苦读,如今却被个女郎作弄,鬼使神差的便来了她说的地方,这长桥上人海茫茫,人来人往,何来的机缘。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红绳,这般看去也无甚大碍,用长袖遮住便是,在此耽误许久,不若早早回去温书。这般想着,青衣书生便开始转身往回走。但还未走出一步,手便好似被困住了,一个强大的拉力将他拉扯,身子不由自主的在人海中穿梭。他却无力停下。直到。“哎呀。”
书生撞到一片柔软才堪堪止步,抬起头来,灯火阑珊下女郎明眸皓齿,娥眉轻皱,眼中惊慌,似受惊的白兔,误闯入凡尘。那瞬间心中不知名的情绪翻涌。待回神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姑娘的肩胛上,瞬间手变得滚烫,连连后退。可却忘了如今自己身在人海,还未走几步便被拥挤的人海再次推回原地,两人的距离不断的拉近。书生牢记圣贤的话,不敢稍动分毫。“这般,便再帮你一把。”
暗处一丝金光闪过,却无人在意。人潮变得更加拥挤,不知是谁在少女的身侧挤压,柔弱的女子出在桥沿,险些掉落。此刻那些个之乎者也悉数忘却抛之脑后。书生道了一声得罪,伸出手将少女揽在怀里,将她同人群隔开,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灯火下,青涩的书生满脸通红,但手中却充满了力量,将她牢牢护住,亦如千年前,纵使容貌改变,她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她等待的人。泪目盈盈,凤鸢义无反顾的冲进他的怀里,手攀上他的后脊,那处平坦,不似千年前血肉化作一团,如泥泞山路一般不堪。凤鸢将头埋在他宽大而厚重的肩上:“疼吗?”
千年前,万雷齐下,她来不及问他,雷打在身上,他是否感到疼,那般镇定的站在她身前,孤身迎雷,做必死的打算,是怎样的绝情,叫她记起他后,只能凭借那残破的记忆,苦等千年。“姑娘,说了什么?”
上方传来声音。凤鸢收紧手,泪珠将他的外衫打湿,手中的红线与他的红线相连,渐渐变为透明,消失不见。“我说,刚才有人踩到你了,疼吗?”
“不疼”青衣书生受宠若惊,连连摇头道,不忘关怀她“刚才小生撞上姑娘,姑娘可疼。”
“疼,很疼,疼的快要死了。”
数万年前弑神阵将她神魂绞碎,她疼,一千三百年前记忆剥离,她疼,千年前万雷齐下,鞭挞她身时,她疼。世人只知她是上古的战神,骁勇善战,却从未知晓她也会疼。这些疼都比不过他在她眼前灰飞烟灭的疼,那疼痛彻骨髓。这叫青衣书生束手无策,女郎突然大哭,喊着疼。他从未接触过女郎,只能似哄小猫一样手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不疼了。”
原本还拥挤的桥上人群疏散,只剩下那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对小情人,在那拥抱着互诉心肠,那河两岸的人都在喝彩。一双尖利的眼神似刀子般递过来,刚还哭泣的柔弱少女,对上孟女那看热闹的神色,一秒恢复了女将军的戾气。孟女连连摆手,捂着眼离去,心中暗道这凤鸢这千年来真不是白过的,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当真的比那摇光还要不遑多让呀,只是,似想到了什么,孟女笑了笑,会看那早已看不见的长桥,回想起那少年捧着颗血淋淋的心脏,奄奄一息跪拜九十九步台阶就他二人一段情缘,那红线凝结的是一个男子对那红衣神君一千三百年的爱慕。“凤鸢呀凤鸢,曾经是你骗他,如今也到报应的时候了。”
都说爱情中的人会变得盲目,纵使曾经无比聪明的战神凤鸢也没有察觉,身侧的人依旧是曾经之人,他的记忆依旧存在,只是这一切孟女都无权告诉她,便冲她刚才那一记刀子。孟女摇着手里灌满的酒壶“凤鸢呀,那小子有的是心计,想来你是逃不出了,哈哈哈”说着她扬长而去。长桥上,青衣书生眼中的青涩被取代,他漆黑的眸子低垂着,唇角勾着诡异的笑,轻吻着怀中女子的发丝,虔诚而珍爱。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孟女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后走出来个黑衣男子,在原地探查片刻后,转瞬也消失了。“”没有光照的地宫昏暗,凄冷,冰冷的锁链锁着的是曾经高贵的神女,千年来,神女的血依旧滋补着阵法,源源不断的血不分日夜的流淌,即使这般也未叫神女弯下脊梁来。“鸢君,久违了。”
暗处,神女抬起苍白的面容,薄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