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俨那一身蟒袍衣裳凌乱,身上充斥着酒气。 他哈哈大笑,一步步向着此刻的杨秉面前走来,像是有意的跳动着对方的神经,明明对方身上杀气浓郁却没有丝毫躲避求饶。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可以猜测的到,私自潜入府中绕过了所有人的视线,自然就是为了杀了他。 他距离杨秉的距离愈发相近,而杨秉的刀也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他笑吟吟的低声说道:“杨秉当初你害我被那妖后圈禁了整整十年,如今我出来了我自然也要让你尝试失去一切的滋味!”
“不过是死了一个老仆而已,如今你也杀了我身边的亲近之人,两相抵之我们谁也不亏欠谁!”
杨秉的刀却是距离他的脖颈越来越近了,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了表皮肌肤渗出了血渍来。 再进一步便能够划破血管了,可是赵元俨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畏惧之色。 反而看着杨秉言语挑衅道:“杨秉,你敢杀我吗?”
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火光攒动起来,外面有人喊话道:“杨相公莫要出手,你若是杀我赵元俨你也逃脱不了罪责!”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元俨顿时笑的歇斯底里起来,不过很快便收敛了神情瞪大眼睛看着杨秉。 “杨秉你也是一个胆小鬼,刀架在了本王脖子上却不敢动手!”
他就像是在钢筋之上疯狂跳舞,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活的人鬼不分,所以他也要把其他人变得和他一样。 他想要将别人也拖入这无间地狱之中,所以才会在杨秉的面前如此的挑衅着,像是能够得到了一个解脱一样。 李宗槐则是守在门外,他只听从杨秉一个人的命令,他不会去劝说什么大局为重,权衡利弊之类的话。 他只知道是赵元俨指使人想要杀害自家相公,吴六叔也是间接的死在了对方的手中,杀人偿命如此简单的事情。 那紧锁的大门在一阵巨大的冲击之下直接被冲开了,面前之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顾千帆。 此刻的他早就不复当初的那幅清隽面庞,他这些年里游离在西夏之间,容貌也发生了大变样。 以至于杨秉在某一瞬间甚至没有认出来,在他的身后还有一支服饰特殊的之人,黑色箭袖长袍圆领中衣,身上有猛兽图纹,脸上皆带着狰狞的凶恶面具。 杨秉对于他们的身份有所了解,这是在顾千帆自西夏归来后,由赵祯的命令之下在暗地里设立了这么一支暗卫。 他们的职责与皇城司重合不过一明一暗,而且在职阶上都统统高于皇城司诸人,只听命于官家一人。 都是从禁军之中抽调出的绝对精锐,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连这种事情杨秉都知晓,可以看得出赵祯对他的信任。 而顾千帆之所以没有戴着面具并不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而是他今日乃是代表着官家而来。 这是赵祯在表达着自己的诚意,看得出来杨秉的家中定然是在发生刺杀一事后就已经安插了暗卫。 一方面是保护还有也是为了监视,防止他生出了想要报复之心。 毕竟当初的那个刺客在杨府之中便吐露了真凶,就是赵元俨。 而杨秉今日若是杀了赵元俨,那么若是赵祯当作视而不见,那天下人都会觉得乃是官家派人所杀。 一方面是自己的老师而另一边是自己的声名和朝廷的体面,毕竟赵元俨乃是赵宋的皇室子弟。 他的身份特殊而又敏感,很容易触动一些文人的内心,得罪任何人也不要得罪文人。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会将你编排成什么样的人,李宗槐见到顾千帆出声阻拦。 毫不犹豫直接出刀正面劈砍下去杀气冽冽,他是何等的巨力即使顾千帆反应迅速,第一时间便抽刀横置格挡。 那力量的余波也让他退后了数步方才止住,顾千帆的武艺一点也不差,不同于李宗槐的大开大合,他的功夫更合适江湖之上的招式刁钻狠辣。 所以两人正面较力自然是远远逊色于李宗槐,但是无论是何种招式两相厮杀的都是一样。 江湖上的功夫绝对不会就比战场上厮杀的功夫强,反而若是在战场上军阵功夫绝对比江湖把式要强。 因为战场之上每个人身上都是着甲,你想要攻击对方要害注定徒劳。 杨秉出声道:“宗槐,住手!”
李宗槐正准备抽刀继续攻击之时被杨秉的一句话所制止,而顾千帆也是出手示意手下人不要出手。 李宗槐虽然擅长使枪但是并不代表着不会用刀,只是刺杀一事上长兵器太过显眼了。 他没有质问为什么要住手,就如他从没有质疑杨秉的决定一样。 顾千帆继续道:“官家说了虽然不能决定他的死亡,但是可以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
“我们会将他圈禁起来,终日不见天日直至死去!”
显然赵祯虽然听从了曹氏的建议,但是对于赵元俨的恨意没有任何的消减。 而赵元俨听到这话时,也是癫狂的大喊着:“杨秉你这个胆怯的家伙,我不仅仅要杀了你还要让你亲眼看着妻儿惨死!”
话刚刚说完杨秉都已经背对着他离开了,陡然抽刀转身直接砍断了他的发髻,头发一下子散乱开来。 “杨相公……” 顾千帆以为杨秉会动手杀了赵元俨,所以出声制止没有想到只是砍了发髻而已。 杨秉就这么看着他,淡淡道:“你一心求死,可是死亡当前还是会畏惧不是吗?”
“赵元俨你才是一个真正的懦夫,你这般软弱之人窥伺皇位,想必太宗在九泉之下也会骂你这个不孝子吧!”
可以说杨秉直接戳中了内心最敏感的地方,他一直认为当初正是因为迟疑才会丢了皇位,所以杨秉再次提及就像是撕开了旧伤疤一样。 而且太宗生前最为疼爱他,当初一度想要将皇位传给他不过受到了文官的阻拦方才作罢,这两件事情都是他内心最为脆弱的地方。 杨秉看着他道:“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了,有时候活着会更加痛苦!”
这是杨秉第一次失去了理智也要不顾一切的去做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最终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赵元俨说道:“我要你好好看看,我要天下行善者得善终,行恶者得恶报,我要让这天下的是非不再颠倒,这才是我的志向!”
这是他第一次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却是在一个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面前说起。 顿时在场之人都愣住了,而这一点杨秉也一直在没有任何的摇摆过去执行。 可真的存在这样的公理吗? 赵祯派来暗卫而不是皇城司其中的意思也是很明显,他不想杨秉今日来过的消息宣扬出去。 他心里所存的心思还是想要保护这位老师,不过当然选择权是把握在他的手中,若是赵元俨真的身死,杨秉会不会被拿下? 这同样是未知数,当然人们不能去假定没有发生的事情。 今日破开的大门也将被他们彻底的封锁,赵元俨从牢笼之中刚刚出来,却被扔进了一个更加密闭的牢笼。 十年的圈禁还不够,如今面临的却是下半辈子都要面临这种生活。 他想要死都不是那么容易,因为有人看守在这里。 杨秉也随之就这么从众人的面前走过离开了这里,没有与顾千帆寒暄。 李宗槐也什么都没说紧紧的随在身后,而杨秉的手藏在袖子之中,刚刚自己的那一刀是在最后一刻念头动摇。 发生了偏移才只砍断了对方的发髻而已,否则刀锋的方向就是咽喉了。 他心中难过还有失落,他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虽然刚刚慷慨激昂的陈词,但是此刻的他却是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那一轮明月数千年未曾改变过,可是他想要让这天下的公理也能够如那轮明月那样千年一轮光洁不变更吗? 不过随即便长吁道:“可至少也得有那刹那芳华,也不枉我来这世间走这一遭!”
他在此世活着至多不过几十年,几十年的时间相较于千年时光不就是霎那吗? 顾千帆看着杨秉的背影也是若有所思,他曾经的理想是能够成为一个清正之臣,能够进入那馆阁之中有一个清要之职。 可是他却因为踏错一步人生发生了偏移,信了齐牧之言才毁了他的道路。 后来他明白了能够为国效命不仅仅那一条道路,所以他才会一直走在这条道路没有迟疑。 杨秉就像是活成了他所想成为的模样,像是多年前他理想的倒影。 所以看着他的那个背影,不仅感叹道:“杨秉你要继续走下去,带着我的理想走下去!”
他从科举进士及第之身投入皇城司这等无间地狱,将自己也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后来他成了宋人在夏的暗探搅弄风云,从白衣换黑袍直到如今彻底的消失在了人们的眼中。 如今的汴京已经少有人知晓当年的顾阎罗的名声了,他就是活在人间的鬼。 杨秉回到了宅子之中,赵盼儿却没有入睡堂中的蜡烛已经是点着的亮如白昼。 这府邸之中虽然已经没有了血腥气味,可是在一些地板出尚且还有未清洗干净的血渍,那一夜的噩梦仿佛还依稀在眼前。 杨秉走进宅子之中,赵盼儿看着他就好似要哭出来一样:“你如果有什么意外,让我和身儿该怎么办?”
她何等的聪慧自然知道杨秉是去了何地,杨秉走近了将那冰冷的手攥在手心:“如今一切都平息了,无事!”
赵盼儿的手依旧那般嫩白,和那些东京的小娘子肌肤一样,甚至连面容都看不出年纪的增长。 李宗槐这个时候自然是识趣的离开了,只剩下赵盼儿和杨秉两个人在院子里。 赵盼儿将头贴在杨秉的胸前,两人看着那一轮清月,她轻声说道:“有时候我想劝你平稳的过完这一生,可是我却知道这样是我太自私了,你的心里装的太多所以也太累了!”
杨秉这一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在怀中的呢喃,他这辈子亏欠的人实在太多,且多是身边之人。 不过说着说着怀里就传来了匀称的呼吸声,竟然说着说着便睡着了,她睡着的模样还是如少女一般娇憨。 他如今早不同以往那样,抱起她时还额头冷汗涔涔,这个时候的他轻松将其拦腰抱起,她身子在怀里柔软无骨一样,还有一丝丝清香。 他将妻子抱在了了厢房之中,夜色静谧除去蝉鸣还有沙沙之声。 这是杨秉在书斋之中正在书写着,当觉察过夜色已深了,他写完的稿子准备封装起来。 他显然发现了自己所写的那些有被动过的痕迹,他写下这些只是想要给这个世界留下许多,他担心因为自己的存在会如同蝴蝶的翅膀扇动改变了许多。 所以才会将他记忆中的东西都通过文字留存下来,所以书斋是不允许其他人随意进入。 他联想到了近些日子自己孩子的变化,他便猜测出想来是慎儿翻看了这些所写。 他不知道是好是坏,就在他迟疑之时外面传来了门扉轻敲。 杨秉道:“进来吧!”
烛光的照耀下,那身影他就猜测出那是他的长子。 杨慎推开门,向自己父亲行礼:“爹爹!”
他的目光看到案上已经被拆开的纸盒,脸上没有任何的惶恐和躲避显然淡然自若。 杨秉看着他,自己这些年里一直都不在他的身边,说道:“这些年里,你我父子聚少离多是我亏欠你许多!”
他并没有去询问是不是长子翻看了自己所写的这些,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异端邪说。 而且可以开拓眼界他所写的很多,除去后世出现的名家学说,甚至还有整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对于当下全球各国会是如何! 杨慎摇了摇头道:“爹爹留给我已经是最好的了,慎儿已经满足了!”
“爹爹,您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辽阔的疆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