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启在地方宦海浮沉了多年,后来因为丈量田亩和推行朝政措施彻底,所以被召回了京中。
当初的他乃是明道二年的进士及第,位列二甲第十三名。
进士及第乃是读书人的梦想努力的尽头,可以说不知道多少读书人将此视作一生追求。
章启天资聪颖,自小就被先生称之为读书种子,他也如愿已尝的考取了进士功名。
那一年他二十九岁,进士及第乃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可是如今已经年近四十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沉稳内敛,这其中经历的乃是近十年的更迭交替。
虽然乃是进士出身,但是大宋一直有冗官的缘故,所以去了亳州蒙城县做了一名主簿。
所以说如今能够调回京中,算得上苦尽甘来,当然也是因为他勤勤恳恳的为官方才换来了如今。
他清廉为官,所以这么些年里并没有积攒多少余财,原本以为入了京中,需要为生活而忧愁。
毕竟为官,京中需要住房还需要俸禄付给府中的仆役的月钱。
可是没有想到京中设立的楼店务,可以提供低廉的公房,无疑他也是其中的受益者。
而他被朝廷任命为店宅务公事,也就相当于后世的房管局局长,虽然职介说不上很高,但是职权很大。
在大宋向来都不是因职介来评判一个官员的权势,而是因其差遣。
局长下面还有两位副局长,叫“店宅务专知官”,协助局长进行房源的管理和出租;还有3位科长,叫“店宅务勾押官”。
他们的职务负责负责巡查辖区内的房源,还有50名科员,叫“掠钱亲事官”,就是专门负责收房租的;还有500名维修工人,叫“左厢店宅修选指挥”,维修房屋的工人叫“修选指挥”。
如今朝廷设立的这个房管局,也就是“楼店务”,也是大大的损害了那些民间租房的利益群体。
“主君,这些人又送来了拜帖,说了想要请您吃一顿饭!”
章启身上的官服此刻都还没有脱去,只是看了一眼门子。
便说道:“你收了他们多少银钱?”
那门子立刻就惊吓的跪伏在地上,章启端来自己夫人为他煮的茶。
“主君,小人一时蒙蔽了心智,方才做出这等事情来!”
这个府上可真是清廉的很,房子还是朝廷的公屋,身为店宅务公事,也就是房管局局长,自己还需要每月交租金。
府里只有一个嬷嬷和一个长随,和一个门子,嬷嬷和长随这都是他入京之后方才花钱雇佣的。
妻儿随着他吃了不少苦,这嬷嬷乃是家中煮饭的,以往地方上的时候,自己夫人负责全家的饮食。
门子跟随了他十几年了,他的月钱也是在这里府上最高的。
与他关系也是最为亲近,也没有因为一朝权势在手就迷失了方向,不念及旧情。
可是如今却要辞退这个跟随了他十数年的老人,仅仅是因为他私下收了对方的钱财。
这件事情乃是十分常见的行为,可是章启自担任这个职务之时,就曾经同家里下人和亲人都说过警告此事。
他只是辞退而没有法办,已经是念及旧情的缘故。
他之所以如此认定收了钱财,那便是他已经有言在先凡是如这等拜帖都统统拒收!
老仆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他没有想到主君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赶他离开。
那些高官贵人门子不都是私下收了钱财,如今好不容易苦日子熬出了头,现在却还是过着这等清苦日子。
他明白主君对他的待遇已经很好了,可是人的贪欲是无休止的,就像是无底洞一样。
一旁的章启的夫人,在一旁规劝说道:“官人就饶恕了他这一次吧!人又孰能无过呢?”
可是章启还是固执的不出声,跪在地上的仆人眼见没有了机会。
也是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留下了血痕。
“主君,夫人是我贪心坏了规矩,乃是罪有应得!”
说完这些便含泪离开了,府里的下人包括他的妻儿都觉得他做的有些太过了。
可是在章启的心里,这却是在保护着对方。
他知道汴京城会是一个龙潭虎穴之地,当你身居高位之时,也就有着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你。
这个跟随着他十数年的老仆,就是他的弱点,他不想要到了一日需要让他替自己赴死的时候。
无妄之灾伤及池鱼罢了,他叹了一口气道:“终究这种事情是避不了的!”
说出这番话之时显得感慨颇深,既然避无可避也只能直面应对了。
这些人一日自己不愿意出面,他们的手段也就层出不穷。
公屋之事乃是利官利民之举,他亲身体会了方才知晓其中的难能可贵。
当初在当地为官之时,只能住在公衙的屋子里,可是县衙的住处环境并不好,可是在外租房却价格太高。
如今到了京中,虽然官员俸禄长了,可是在公屋未出现之时,租金同样也是十分高昂。
而画面一转,章启家中发生的这一切,统统都仿佛在赵祯的眼前。
“这章启是何人所举荐?”
赵祯甚至没有抬头,伏于案前,处理着案桌上的札子。
“回官家的话,乃是转运使文彦博所举荐!”
文彦博本官并不低,因为在大宋差遣和官阶乃是分开的,他乃是观文殿学士,正三品担任转运使一职。
转运使搁在后世就是相当于省一级的财政厅长兼纪高官,虽然是地方官可是职能是很高的。
基本就是一路的最高行政长官了,就如同当初杨秉被调到地方担任安抚使一样。
不过当初的杨秉乃是临时差遣,相当于特派专员。
事务办理完毕后便撤销。有点像钦差大人一样的性质。
而文彦博这个转运使则是定职,担负一路或数路财物赋税外,还要同时带着考察地方官、维护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
这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晓文彦博,包拯之流都是杨秉一手提拔起来的。
所以赵祯在听见了文彦博的名字后,还是微微蹙眉。
他明白杨卿并无私心,安排文彦博坐镇地方便是为了更好推行新法。
若是为了揽权,将心腹重臣调回京中,与之争权夺利会更便利。
他暂时搁笔在一旁,说道:“那就安排暗卫在暗中保护章启,若是真的有人敢伸爪子,那就剁了它!”
说至后面赵祯的眼中尽是果决,楼店务乃是他十分看重的机构之一了。
他不允许有人敢在这个当口之下,竟然敢违逆自己心意,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敢去触动朝廷的法度。
一旁的张茂则应声道:“是,官家!”
“不过据臣手下的探子来报,这其中约见章公事的,就有张侯爷在其中!”
张茂则也并不是,在赵祯已经下了命令后还有意打岔。
而是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官家得了一位宠妃张贵妃,而这个张侯爷就是因为外戚的身份方才封侯。
原本这位张侯爷并不会直接封爵如此之高,而是准备步入仕途。
他侄女乃是皇帝宠妃,步入仕途也应当是十分顺畅,不过就在赵祯在宠妃的耳旁风下准备封官,却被杨秉出声劝阻。
而是选择原本封伯爵的爵位又往上提了一个层次,算是弥补他的遗憾。
赵祯犹豫了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道:“朕说了,无论是谁!”
赵祯自上位以来,处事果决明断,心智成熟坚韧,虽然宠幸贵妃,但是却不会被女子左右心智。
朝廷的政策措施乃是他的全部,这些都是他的心血。
就像是我给你你才能动,我没给你你若是动了那就得付出代价。
张茂则眉眼微动,不过却没有出声说些什么而是缓缓退去。
在宫门外,与身边的一位宫人说道:“去帮我传个消息,官家要整饬京中不法之事,舍弃一些不必要的浮财,保住性命方才是真!”
宫人也没说什么而是听了命令立刻退了下去,这消息乃是传到后宫的张贵妃耳中。
张贵妃同皇后的姿容不同,相比于皇后的端庄大气,她的容貌更加惊艳绝美。
她与皇后的隐忍不同,她就像是当季盛开明媚的花,她所有的喜怒都完全发自内心。
那样明媚炽烈的爱,即使是如当今赵祯这样有为的明君一时也难以招架。
听到宫人的话她微微蹙眉,她听得懂官家身边内侍张茂则的话。
身边的亲近内侍说着:“贵妃娘娘,还是您得官家恩宠,舍一些钱财竟然让张押班都来通风报信!”
她听到身边心腹女官的话,心里也觉得欢喜了些,她觉得这是唯一能够压住皇后的一件事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张茂则之所以会来通风报信根本不是她得恩宠,而是在给官家一个台阶,或者说是替官家来传这个信。
因为官家是需要做明君的,如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够表现出偏袒外戚,而且若是提前同张贵妃说了此事,也会让她变得更加骄纵。
这不利于后宫的稳定,当然若是那个张国舅假装置之不理,到时候明正典刑的时候,这就怪不得他无情了。
因为已经同你说过了,可是你却依旧如此,那就是知法犯法了,置朝廷法度何在,置他于何地?
......
而在另一边,京中的一处大宅之中,这是汴京城下上好的地段了,这处宅子乃是官家所赏,赵祯自己的小金库可也并不是太过富裕,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财已经看得出他足够宠爱这个妃子了。
而张贵妃将宫里的赏赐也会赐给这个伯父,她的父亲早逝也只有伯父一个亲人了,而且抚养她长大,也同亲生父亲无异了!
而他处于这样的处境之下,那些勋贵自然也是想着攀附他,自尊心得到强烈的满足,使得他已经并不满足当下的这些生活了。
于是也在那些人的蛊惑下,走上了买房热之中,那些勋贵有意低价卖给他房屋,然后在这些人的蛊惑下,认为官家受了奸人蛊惑,成立了这个楼店务的机构。
称朝廷此举乃是与小民争利,这是当今官员有意在打压他们这些勋贵。
在张茂则家中,他居首席底下坐着的都是京中的勋贵,如京中什么伯爵府,侯爵府的等等。
曾几何时,这些勋贵都是他挂在嘴边的高门大户,高不可攀的存在。
“张国舅,要我说您才是官家最为亲近的人,那杨秉不过是一幸进之臣,出身也不过是一小士族,如今身居高位竟然对我们进行打压!”
“对,对,他当自己是什么人?被一些文人喂了几口马尿当真不知道自己身份了,当初太祖打天下的时候,他祖宗恐怕还在给太祖写颂词呢!”
“我们家为大宋流过血,如今竟然遭受这样的对待!”
“当初官家原本是要给张国舅赐官,可是那杨秉小人竟然以废除了恩荫为由,竟然不许您入仕,这分明就是担心外戚干政!”
张尧佐听到这样的话,也是十分生气的说:“俺也不是那种坏心肠的人,上了沙场也得是卫青霍去病,为官家驱逐那些蛮夷!”
“入了朝堂,那也得是霍光......”
这话刚刚说出来,底下的人可都醉意消减了大半,连忙说着:“张国舅,你喝醉了,哈哈,继续饮酒!”
历朝历代霍光可是一个忌讳的名字,因为这位可是废过皇帝的,这位可是直接影响皇权!
所以说这些人才会连忙插口打断,这话可不是随意能够谈论的,不管怎么骂杨秉都没事,即使传出去他们不承认,也没人给他们定罪。
毕竟杨秉在朝中也不是大权独掌,文人也不是铁板一块的。
但是谈及皇权可不一样了,那可是直接和谋逆挂钩了啊!
至于祖上传下来的丹书铁券,可若是与谋反牵连的话,那可是没有半点用。
而且丹书铁券这种玩意,官家当真对你动了杀心,这也不顶用的。
这位张国舅不明白为何底下的人反应这么大,他也不知道霍光这个名字在皇帝的眼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