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她还敢来？”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梦。姜肆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没在意不知从哪传来的窃窃私语。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挪了挪小黑伞，力图挡住更多飘飘摇摇落下的雨丝。所有人都穿着黑衣，气氛格外压抑。姜肆在这压抑的气氛中相当坦然地四顾张望，与一双双饱含悲伤，却在看向她时带上不满的眼睛对视上。她似乎在一个葬礼上，天空中飘摇落下的雨有些大了，周围人的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周遭安静得只能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清俊的年轻男人小心翼翼抱着蒙着黑布的相框，身边还有一西装革履的老绅士为他撑伞。跟着哭泣的众人走动的姜肆很快与这一行人擦肩而过。晦暗的光线之下，黑衣男子和穿着黑裙撑着黑伞，却点缀着烈烈红唇的女人距离不过一尺。擦肩而过的那瞬间年轻男人顿住脚步。他低垂着眼眸道：“我哥死了，你满意了吧。”
姜肆朝男人看去，泛着莹润光泽的长发被风吹起，挡住了她的视线。伸手拨开发丝，姜肆看到了自己从蕾丝手套中透出的不合时宜的深红指甲，雪白削葱根般的手指搭配上精美镂空的黑和隐隐约约的红，她忍不住停下要说的话自顾欣赏一番。年轻男人见她不说话，冷笑：“说话啊！不是很能说吗？！”
姜肆终于拨开了挡住视线的发丝，看向说话的男人。这一看才发现，他甚至还不能称之为一个男人，眉眼虽然清俊，但单薄的身躯和还有着婴儿肥的脸颊都昭示着这人还只是个少年。但他眼中含着怒火，一身打扮看着就十分昂贵，更遑论身边还带着低眉顺眼的管家，对上孤零零一人的姜肆，气势十足唬人。少年人终究是一路乖巧过来的，见姜肆不说话，显然更加气恼。可他却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只能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倒是那西装革履的老管家落后几步，语气森然：“姜小姐，莫要以为找不到证据便可逍遥法外，须知这世上还有许多因果循环。”
“夜深人静之时，如若见到您心心念念的谢临少爷，还请不要惊慌才是。”
谢临，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姜肆想起自己临睡前翻看过几页，从师妹手中没收来的小说，主角不就叫谢临吗？这部名为《天师复生》的小说讲的是主角谢临意外死亡之后只剩魂体，蒙昧浑噩之际，意外遇到具有养魂体质的女主阙思彤，得以养魂复生的故事。很不巧，直接导致谢临死亡的就是爱而不得便想要毁掉的姜肆。老管家说的话完全没错，谢临死后回魂，确实找上了姜肆。初生的厉鬼心中只有杀戮，姜肆就这么困在自己的房子里，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被各种残忍手段整整折磨了七天七夜才死去。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浑身腐烂，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姜肆还记得自己看完这个同名炮灰的死法之时还吐槽了师妹看书的荤素不忌，即便是因果循环，选择一个暴戾的恶鬼作为男主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然而现在……姜肆沉吟着从手包中找出一面小镜子，对上了镜子中娇艳欲滴的美人面孔。这可真真是个薄情美人。狭长的凤眸微眯，长睫卷翘，高挺鼻梁边上一颗小小的红痣点缀其上，薄唇微勾便带上了莫名的冷意。五官倒是和姜肆原先的模样很像，却失了她往日的温和内敛，多了股锋芒毕露的张扬。这不是她。姜肆冷静地意识到。环顾四周，当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一本小说里时，四周围的环境便哪哪都像小说开头的描写。也是一样的阴雨天，也是这么宏大却寂静的葬礼，同样也是被唾弃的红唇美人。姜肆有一瞬的失措，但很快被管家先生不满地冷哼拉回神志。不愧是主仆，连冷哼的音调都一模一样。“管家先生，您在说什么呢？我这么爱谢临，又怎么会惊慌。”
“你最好是。”
管家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一会，转身离开。姜肆随大流跟在这些陌生人身后走着流程，眼看那稚嫩少年把怀中相框悬挂在亡人的棺材上，黑纱揭下，露出照片上戴着金丝眼镜，斯文俊美的男人。“谢临。”
棺材边上围满了阳光灿烂的向日葵，据说这是谢临最喜欢的花，生前曾经说过如果自己死去，希望灵堂上的花可以是向日葵。在这个阴暗的雨天，唯二的亮色只有灿烂的鹅黄，和红唇美人身上点缀的红。如果没有意外，今夜就是“姜肆”被恶鬼缠上的第一天。怎么办？要找个人陪着自己吗？还是……“姜小姐。”
管家先生沉稳地点出人群中那显眼的女子：“请上前来上炷香吧，毕竟您也为谢临少爷付出了这么多年的青春。”
灵堂中众人都对姜肆纠缠谢临的事有所耳闻，见姜肆参加葬礼还如此肆意打扮，看过来的视线中夹杂着不满与轻视。毕竟谢临是众所周知的温柔和煦，在学校中更是令人自惭形秽的温柔贵公子。只有姜肆，仗着谢临的好脾气，一再纠缠。姜肆在众多如刀锋般的视线中从容上前，走到了棺材旁。棺盖还未合上，斯文俊美的男人就躺在黑色绒布之上。谢临不愧为作者花费长长一段文字描写外貌的男主，即便已经死去的人难免失了血色，也不过是在他的风流韵致中增添了一丝疏离。他温柔面容之上是上扬的唇角，不像死人，反倒像是一个生了病需要休养的人。似乎修养好了之后，被浓密睫毛严严实实遮挡的眼眸就会徐徐睁开。姜肆有些走神。她看着谢临的面容，却没办法感受到面对无法动弹的亡人时的安稳。反而感觉如芒在背。这股如芒在背感甚至令谢临温柔的面容都变得诡异起来，他微勾的唇角也不再是温柔的微笑，变得虚伪而嘲讽。没收师妹的小说时，姜肆还笑眯眯地问了师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本小说，甚至早课都在偷偷看。而师妹说的是什么来着。被满天神佛所抛弃的小可怜，承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折磨，最终得到救赎化身为神灵般的大天师。是救赎与被救赎的绝美爱情，令人向往。可看着眼前沉睡的脸孔，姜肆沉思许久，也没想出来哪里小可怜。这不是有仇当晚就报了吗？尽管姜肆并不认为眼前人值得可怜，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办法转身就走。身后的视线如有实质，姜肆却依旧坦然，神情自若地上了香。然而下一秒，三支香拦腰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