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棠出了瑞宁宫后就直奔东厂设在宫外的直房,甫一到门口,被谢青棠新提拔上来的千户何胜就迎了上来。“督主,吴秉笔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吴用来这里,可以说跟皇上和太后找他是为同一件事,顺带还有点别的事,但不外乎是拉拢或利用他。“我去承乾宫前同你说了,要你去刑部要人,人可要到了?”
“督主交代的事,属下不敢怠慢,冷厉已经被关押在了我们东厂的牢里。”
“吴秉笔可去见过人?”
何胜就是一糙汉子,络腮胡长了一圈儿,又是个有血性的,但还是知晓轻重的,近来被谢青棠不急不缓的性子影响,人也稳重了几分。“督主放心,属下知晓轻重,这冷厉是何等人物?自不敢随意让人同他接触。”
谢青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踏步进了东厂内,刚走近正堂,就见吴用坐在上位,是全无客人之态。何胜见状,十分不悦,可想着吴用的身份,还有近日来谢青棠的言传身教,到底不似以往般莽撞,抿了抿嘴,不满的话在嘴边呼噜一圈,尽数被他给咽下。谢青棠知晓何胜为人,微微偏身,示意他自去忙自个的事儿,而他则上前一步,躬身同吴用见了个礼。看着谢青棠端端正正的礼,何胜很是满意,微抬下颚,示意他坐到他右手边的位置来,全然一副主人姿态。谢青棠面色如常,没有一丝骄矜,叫吴用更是受用。“谢掌印不愧受了陛下青睐,是做大事的。”
“吴秉笔谬赞了。”
谢青棠说完这话,偏头朗声招呼外面的人都退下,虽门户大敞,但厂卫们都离得远远地,两人说话声音若是低一些,旁人也不会听了去。“谢掌印还真是训人有方啊,门户大开,是为光明正大,倒也不怕旁人说了闲话去。”
“吴秉笔半生清清白白,不能因为来咱们东厂同奴婢交接一番事务就被人污了名头,这样就是奴婢的不是了。”
吴用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青棠。“以前以为谢掌印不会来事,如谪仙般,叫人不敢高攀,现今看来,原是我狭隘了。”
“哪里是什么谪仙?不过是行走人间的俗人。”
太极打完了,该说正事了,“吴秉笔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要事交代?”
吴用看着无意中滴在桌上的一滴茶水,一只手指在上面轻点着,溅起了点点水星子。“你向着我,我心里明白的,我也就坦白说了吧。”
他微抬眼眸,可惜眼皮天生往下耷拉着,不笑时显得有几分阴鸷,“你今早派人将冷厉要到东厂来了?”
“冷厉到底是锦衣卫的人,皇上觉着交给东厂能放心些,何况军械案不定他也有线索,陛下说了,要彻查。”
谢青棠微笑着看着吴用,说出口的话却全是试探,果不其然,吴用漫不经心的动作一顿,手掌直接贴在了桌上,将方才那星星点点的水渍全数抹了去。“哦?皇上有这个意?”
“是。”
谢青棠从怀中掏出张帕子,上前递给了吴用。吴用看着面前的黑色巾帕,又看看谢青棠的脸,没有接过,而是将那只手直接抬起,放到了谢青棠的面前。谢青棠神色不变,一手握住了吴用的手,一手拿着巾帕仔细给他擦着。其实这种伺候人的事儿,以前他从来没干过,更别说给吴用这样的真小人,可现今不得不弯下他的脊柱。这跟他过去学的道理完全是背道而驰的,这般奴颜婢膝、满身污秽,是要被天下士子唾弃的!他不再清白,可他羡慕清清白白一世之人,亦想护一护他们。也是在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做一个清醒的不清白之人,比一个清白之人,要难得多。“可我刚从宫里出来,皇上还有一重意思你没明白。”
吴用看着谢青棠温润如玉的模样,心内是愈发快意,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还不是要伺候他!“哦?请吴秉笔提点。”
谢青棠将吴用的手放回旁边的方桌上,没成想吴用却用力拉住了他一只手,然后反按在了桌上。“他曾经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现今沦为阶下囚,你说还要他做什么?”
他空着的一只手微微抬起,并拢五指,手心倾斜着朝上,往下狠狠一划,然后另外一只手顺势放开了谢青棠的手。谢青棠收回被吴用塞了一个药包的手,退后一步,道:“多谢吴秉笔提点,奴婢省得了。”
吴用勾唇一笑,起身,往前跨了一步,然后抬手拍了拍谢青棠的肩,轻声说:“跟着我混,总不会亏待了你去。”
话罢,便扬长而去。待人离开,谢青棠缓缓站直身子,所有所想地看着手中的药包。借刀杀人?他这把刀够快,可惜,不是谁都能拿得动!他步入后堂,将手中的黑色巾帕点燃,待火舌快要卷到他修长五指时,才微微张开手指,巾帕‘呼啦’一声落入火盆中,几下便被火舌吞噬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