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嫣煞白的脸恢复红润,翻个白眼,指指地上的影子。她哪有鬼鬼祟祟,在自己院子里,她是光明正大好不好?大妮儿讨好地笑道:“小姐,你最聪明了!”
“去,别以为夸我,我就会原谅你!”
梁语嫣故作傲娇,返身回房。大妮儿跟在她后面,一路讨饶,又问:“小姐,你求少帅夫人保佑你找到回家的路,你是想回上海滩么?”
梁语嫣一怔,随即点头,眼里盛满担忧:“是啊,也不知道爹娘他们如何了。我在外这么久,叶晏那个死变态,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他们。”
她咬牙切齿,声音里夹杂着惭愧。她许愿的时候,居然没有想过阮丛秋的爹娘,只想着自己回家。“老爷和太太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会保佑他们的。”
大妮儿安慰,神色也黯然起来。梁语嫣淡笑,口吻温凉:“老天爷不会保佑任何人,想要活着,想要好好地活着,只能靠自己。”
“那你刚才还求少帅夫人呢。”
大妮儿疑惑。“许愿只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明天要早起。”
梁语嫣不愿意大半夜的多谈薄玉烟。每每想到薄玉烟与自己长得如此相似,她到晚上都不敢照镜子,怕做噩梦。大妮儿知道她的心病,应了声,便离开了。她刚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近正堂时,那脚步声突然放轻了。梁语嫣微微勾唇,没想到一向看不上她的白颂年竟会体贴她,在靠近房间的时候刻意放轻脚步,以免打扰她休息。思及此,有些闷闷的心情,突然放晴。她拉灭了灯,一夜好梦,梦里漫天的孔明灯,最后那些孔明灯变成绚烂的烟花炸开。那么璀璨的烟花,只有那个时代才能看到。……白颂年陪岳母和儿子放完孔明灯。薄母似仍不放心他和梁语嫣同居一室,一脸慈爱地柔声道:“颂年,小孩子魂魄不全,大人夜里最好时常照看,不要离得太远。这样吧,还是让少潼跟我睡。”
这是在埋怨他常住暖宿居。薄母的性子大家都知道,见到白少潼就会想起薄玉烟,万一大半夜突然想起这茬,抱着白少潼哭个没完,小孩子不说没法睡觉吧,估计还会吓得不轻。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那一次,白少潼连续发了三天高烧。薄母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却总是改不过来,谁叫她死了女儿,白发人送黑人,一想到女儿就止不住眼泪呢?所以,薄母不是在留宿白少潼,而是在委婉地劝说白颂年回晓烟夕雾楼,不要去梁语嫣的暖宿居。可白少潼才几岁的小孩子,根本不懂大人弯弯绕绕的心思,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从父亲温暖的怀抱中抬起头,可怜巴巴的,以眼神无声地乞求他。他不要跟外婆睡。白颂年有些无语,一晚上的温馨气氛破坏殆尽。“岳母,我有分寸。少潼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睡。若是晚上有事,或者害怕,有甄炳堂守着他,随时可以来叫我。暖宿居离夕雾楼并不远。至于您,少潼晚上偶尔会闹腾,我怕他闹起来,您受不住,反而影响了您休息。”
薄母脸色不太好看,正想再说什么,白颂年道:“今晚打扰您这么久,实在惭愧。这个孩子闹,明天还是让他去找阮氏玩吧,我怕您精神不足。”
白少潼悬着的心落地,听了父亲后面的话,忍不住窃喜。他好想念披着他娘皮的姨太太,待在外婆这里,他整天想打喷嚏,却不敢打,一直忍着,忍着,他都快吐血了。薄母脸色僵硬,隐隐愤怒,她压下一口血,不自然地说道:“不用担心,有少潼在,我精神更好了。你放心吧,玉烟毕竟过世三年了,我已不是当初那般,一想起她就止不住眼泪。看到少潼,我仿佛看到玉烟小时候。”
她这么说,白颂年倒不好拒绝:“那就还叫他来陪你。”
白少潼嘴一瘪,幼小的心灵充满怨念:父亲,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陪伴外婆呢?白颂年拍拍他的头:因为我搞不定你外婆啊!薄母微微一笑,不敢再多说,脸色转黯:“颂年啊,那阮姨太太那边,可曾有消息?”
白颂年摇头。薄母就忍不住失落。他安慰道:“我打算彻查当年的案子,所有的人都会一一重新盘查。我怀疑军中出了内鬼,可能是我自己的人利用职务之便,躲过了搜捕的视线。再配合阮氏,双管齐下,我想,这个凶手就算抓不出来,也能圈出一定的范围。”
他冷冷一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等待凶手这么多年,耐心几乎告罄。这冷酷的气势,倒叫人想起他当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当众连续枪杀那四位庶母。薄母激动,又要落泪,碍于自己先前有言在先,只好强忍住眼泪连连点头:“你有成算就好。若是凶手逍遥快活一辈子,我怕我死了也是死不瞑目!”
白颂年暗叹口气,他何尝不是?正要告辞,薄母又期期艾艾地拦住他:“颂年,我知道这话不该说,可玉烟是我的孩子,你也算我半个儿子,她已经走了三年,你孤身一人照顾少潼,常常照顾不周。如果,你遇到喜欢的女子,你想娶,我是不会阻拦你。只要她能对少潼好,我一定支持你。”
这话里暗示的女子是谁,再明白不过了。白颂年惆怅的心就是一冷,眼神也冷漠下来:“岳母!玉烟死不瞑目,我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女人。哪怕查出凶手,我也只认玉烟一个妻子!”
言毕,他毅然转身,就连背影也透着冷漠。薄母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喃喃自语:“抓到凶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辈子抓不到呢?玉烟已经没了,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玉泠耗尽青春在你身上,却落个孤独终身的下场么?”
自言自语着,眼泪又顺着脸颊滑下,半晌后,她擦掉眼泪,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神色不再挣扎,似做出了最后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