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审讯室内，一位姿容秀丽、气质不凡的女军官端坐在强光灯后面，宽阔的橄榄枝帽檐遮住了她小半张脸，丝毫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肩章上的三颗金星不时掠过一道微光。“感觉很爽！除暴安良，伸张正义，这也是我们革命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不然我对不起这身军服！”

晃荡的白炽吊灯下，一位被摘取领章和军衔的年轻人坐在审讯椅上，他双目有神、含胸拔背的望着强光灯后面的女军官和宪兵，犹如钢浇铁铸一般，军容军姿无可挑剔！“遇到小流氓非礼女学生，你见义勇为没错！但你不该一出手就要人性命！总共四人的流氓团伙，三人被你当场格杀，一人被踢碎下巴，颅内大出血抢救无效死亡！你说，你这不是让部队为难吗？原本见义勇为的英雄一下变成过失杀人的罪犯。”

女军官声音越说越低，没有想象中的情绪激动，也没有拍桌呵斥，所有的话音落到最后，均已化为一声哀怨的叹息。年轻人默不作声了！一出手就要人性命？过失杀人的罪犯？哈哈……他忍不住微微咧嘴，当场笑出声来。他是龙牙从全军侦察连里优中选优，经过层层筛选、实战的特种兵，因为执行的都是高精尖的特殊任务，他所接受的特训都是要求一招杀敌，绝不能拖泥带水玩花架子！常年累月的训练，让他早已习惯这种一出手就全是杀招的状态，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把昔日全队最锋锐的尖刀，竟然会被自己的格斗习惯给害了……“能当场救下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我不后悔把那群畜生送去地狱！”

沉默良久后，年轻人神色坦然的开口说道，眼中目光坚定如常，似乎毫不后悔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他确实一点也不后悔，当时那四名歹徒已经快要把小姑娘扒个精光了，他一见之下，不由的怒气冲天，一心只想狠狠教训这群畜生，不让这才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将来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中！女军官神色微微有些动容，目光痴痴的看着年轻人，随后强忍着眼角的泪光，慢慢抽出公文包中的军区一号文件，看着自己父亲亲手签名的处分决定，她颤声开口宣布道：“苏骁，原龙牙特种作战小队队长，经军区党委常委开会研究决定，现撤销龙牙小队少校队长的职务，开除军籍，命令自宣布之日起，即时生效！”

女军官强忍着内心快要崩溃的情绪宣读完命令，像是精神被瞬间抽去了一样，摘下军帽抛在桌上，无力的仰靠着椅背，任由一头秀发披散在肩旁，浑然不去在意。他就这么走了？他可是军中屈指可数的精英啊？难道父亲就这样坐视军中利刃的流失？苏骁听完决定，犹如雕像一般动也不动。唉！要脱军装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是以这样的方式褪去这身早已和灵魂融为一体的军服！他两眼微微有些发红，攥紧双拳努力将快要夺目而出的泪水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对于一个见惯生死的军人来说，在最后的退役仪式上落泪，那是对他军人荣誉的侮辱！“报告！苏骁坚决服从上级命令！”

苏骁声音洪亮的大喊道，随后缓缓举起右手，庄重的向女军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擅自格杀犯罪分子，触犯地方法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社会舆论，让军队产生负面形象。作为一名特种兵，纵使苏骁功勋卓著，锐不可当，但在铁的纪律面前，他也不能有任何的例外。如果他只是普通一名小兵，那顶多也就提前退伍，遣返回原籍。但苏骁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不但隶属于全军最精锐的龙牙特种部队，而且还是队长，一旦放任自流让他回到社会上，后果恐怕难以预料，就犹如一颗混迹在茫茫人海里的定时炸弹一般，令人防不胜防。苏骁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去平复心情，尽量不让自己在这位女军官面前失态，内心情绪的激荡，不仅是因为要让他脱军装的事，而更多的是出于对司令的感激。他深知这已经是司令给自己争取到的最大限度的宽松了，不然恐怕自己此生都会收押在监狱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出去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捅娄子了，不然我们家老爷子就白给你求情了。”

女军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道。“是，首长！司令的恩情，我记一辈子！”

“好了，赶紧回去收拾吧！离开这座监狱似的军营，换一种活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女军官故作潇洒的摆摆手，操起桌上的大檐帽扣在头上，当先一步迈出了审讯室，红唇轻启，两行清泪唰的一下滑过玉面，接连不断的往地上落去。苏骁失魂落魄的走到桌案前，两手撑着桌面将头深深的低垂下去，肩膀一高一低的抽搐着，眼眶中的泪腺，犹如开闸放水一般，再也忍不住的大颗大颗滚落到桌面上，不一会儿便砸出一摊浅浅的水洼。“再见了！龙牙！”

末了，苏骁缓缓抬起身子，将眼泪擦拭干净后，理了理自己衬衫衣领，大步流星的出门了。夕阳西下，一道孤零零的身影站在营区后面的高地上，俯瞰着偌大一个军事训练场，苏骁不厌其烦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想要把它牢牢刻在心里，用一辈子去回忆。这里有着他成长的记忆，有着与战友们一起的欢声笑语，有着和战友们一起的虎跃鹰扬，如今这里马上就要变成回忆了，自己这一走，恐怕就是永别！“弟兄们，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还关在审讯室里，这样也好，免得你们来送老子，老子先走一步，以后记得来看老子啊！谁来，老子请他喝酒……”苏骁喃喃自语了几句，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着举目看向远方。看着天边晚霞一会儿赤红如火，好像战火纷飞，一会儿又殷红似血，好像战友们洒血疆场，接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晃过，有的点头说笑，也有的泣不成声……不管如何，转眼又都随风飘散了。“来无影！去无踪！如闪电，似清风，单枪匹马闯敌阵，捕捉俘虏探敌情……”苏骁不知不觉，情之所至，当场忍不住放开喉咙嘶吼起龙牙一辈又一辈传下来的队歌。唱到情动处，苏骁一把扯开风纪扣，撕心裂肺的吼起来，声音回荡在群山之中，仿佛在发泄自己对军营的热爱和眷恋。一直吼到声嘶力竭后，苏骁方才哈哈大笑，张开双臂感受迎面呼啸而来的山风，脸上挂满了宣泄完情绪后的痛快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