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正在喝粥。 小米粥,炖的很香,很浓。 阿飞捧在手里慢慢啜着,眼神茫然的直视在汤碗的边缘,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仿佛根本尝不出不出这粥的滋味。 喝粥就只是喝粥。 实际上,半年多前的阿飞,是绝不会这样。 他吃东西的时候一直很慢。 因为他知道食物并不易得,所以要慢慢的享受,要将每一口食物都完全吸收,完全消化。 但他现在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无论是谁,遇到林仙儿这样的女人总是要变的,只是阿飞实在变的太多了。 “我出去打猎了,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
阿飞喝了粥,又休息片刻,站起身子。 林仙儿已将打猎的弓箭、小刀等准备好了,交给他。 “一定要小心安全。”
林仙儿精致绝美的脸蛋上露出笑意,将自己的脸贴在阿飞的脸,伸手抱住了阿飞。 阿飞也张开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两人紧紧拥抱着。 而无论阿飞怎么变。 他都是一个年轻气壮的男人。 和林仙儿这种女人亲密接触在一起时,都会发生男人该有的变化。 忽然,林仙儿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你……你又在想了……” 阿飞闭上了眼睛。 林仙儿道:“其实……其实我早已向将一切给你,但我们还不能这么做,因为我们没有成亲,我还不是你的妻子。”
阿飞面上的表情却更痛苦了,已松开了手。 林仙儿颤声道:“小飞,你要是真的很想……要不要……我用手替你……” 阿飞咬了咬牙,道:“不必。”
他再次准备出门,而林仙儿则是转身收拾碗筷。 而在林仙儿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微笑,笑的很美丽,也很残酷。 “任何人都可以,只有阿飞不可以。”
她喜欢折磨男人,尤其当这男人是阿飞时,她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享受了。 砰砰砰!!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用力敲门。 一人大声道:“开门,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阿飞厉声道:“是谁?”
话未说完,门已被撞开。 一个人直闯了进来。 这人长得很年轻,相貌竟然也很英俊。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酒气,仿佛是刚从酒缸里捞出来。 “仙儿,仙儿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你才要悄悄溜走。”
这人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里,盯着林仙儿,仿佛未见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林仙儿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冷冷道:“你是什么人?我不认得你!!”
那少年嘶声道:“我是小飞啊,是你的小飞。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还有那天,还有那天晚上我们床上、在凳子上、在床上,甚至是在草堆中……” 他越说越激动,忽然扑了过去,想要抱住林仙儿,嘶声道:“你虽忘了我,但无论如何,我却忘不了你。”
林仙儿当然不会被他抱住,轻轻一闪身,就躲开了,惊呼道:“这人喝醉了,乱发酒疯。”
少年叫道:“我没有喝醉,我清醒得很。仙儿,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他又想扑过去,但阿飞已挡在他面前,厉声道:“滚出去!!”
少年叫了起来:“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要我滚出去。莫非你就是她的新相好,我只要打败了你,仙儿就肯和我好了。”
他一拳挥出,但终究是喝得太多,步伐已乱,拳头无力。 而阿飞的拳头已伸出。 只听“砰”的一声,少年飞了出去,仰面跌在院子里。 但那少年却又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仿佛清醒了几分,吃吃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但你莫要以为,你对着贱女人好,这贱女人就是真的喜欢你。无论谁以为真的对她好,就是呆子、傻子……她至少和一百个男人上过床。”
阿飞气的鼻孔直出粗气,走出门去,就又要教训那少年一顿。 谁知那少年仿佛是被他打怕了,踉踉跄跄的逃走,而且逃的还很快,不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这少年彻底消失,阿飞才缓缓转过身,面对林仙儿。 林仙儿突然掩面痛哭起来,哭着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人要来冤枉我,要来害我……” 阿飞长长的叹了一声,轻轻搂住她,柔声道:“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怕。”
他又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还是宁愿装作不知道? 良久良久,林仙儿的哭声才低了下来,轻泣道:“幸好我还有你。”
阿飞道:“只要有我,无论谁来欺负你,我绝不绕他。”
林仙儿道:“无论是谁?”
阿飞道:“无论是谁!”
林仙儿“嘤咛”一声,搂得更紧。 但她目中非但完全没有悲痛之意,反而充满了笑意,笑的媚极了。 等阿飞离开后,林仙儿也钻入了她的房间,房间里都是很普通的东西,都很朴素。床单是用淡青色的夏布缝成,床上的被褥叠得很整齐。 而当林仙儿解开床板。 床下就能看到一条密道。 密道并不长。 密道的出口也是在一张床下,这张床可比那张床漂亮多了,锦帐上流苏落英缤纷,床上的鹅毛被软的就像是云堆,教人已陷进去,就爬不起来。 她从梳妆柜上取出一个小木瓶,倒了杯茶,又从木瓶中倒出些闪着银光的粉末,就着茶吞了下去,这些银粉她每天都不会忘记吃的。 因为这是珍珠磨成的粉,据说女人吃了,就可使青春永驻。 阿飞若知道这瓶珍珠粉值多少钱,一定会吓一跳。 她发觉男人都很容易受骗,尤其容易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欺骗。 所以她一向觉得男人不但很可怜,也很可笑。 她从未遇到过一个从不受骗的男人。 除了那两个男人。 玉连城、李寻欢。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沉下去了。 这时,敲门声响了。 林仙儿喊了一声请进后,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道:“小姐,刚收到消息,上官飞想要找你。但今天本不是该见他的时候,是不是要推掉这事?”
“上官飞?”
林仙儿思忖片刻,忽的娇靥如花:“不,请他来,我要见一见他。”
“知道了小姐。”
红衣小姑娘很快就离开了。 林仙儿一边梳妆打扮,一边在打着算盘。 “据说那家伙从少林寺出来了,又回到了保定城,还和金钱帮斗了一场。正好问一问上官飞,看看几天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飞去打猎了,最近的猎物已越来越少,而他打完猎还要去镇里售卖,不到傍晚是绝不会回来,倒不必担心。”
忽然,林仙儿又是一笑,娇媚万状。 “更何况,就算他发现又怎样?难道他还离得开我吗?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他发现了我和别的男人好,他会是什么表情,咯咯咯咯。”
至于先前出现的那个喝醉酒的青年男子,林仙儿只是略一思考,就已放弃。 和她上过床的男人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实在想不起究竟是谁? 与其思考这种无聊的事,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套取上官飞的情报。 …… 阿飞过了大半年的闲适安逸生活,而且每晚都要喝带迷药的汤,沉沉入睡,身手已大不如前。 但他的一些本能和天赋并没有丢,所以对野兽来说,他还是一个很可怕的猎人。只是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再加上长期打猎,猎物也越来越难寻了。 但今天运气很好,他没用多久,就打到了三头兔子、一头狐狸。 他对猎物很满意,已准备拿到县城去卖,再顺便卖一些盐回来。 今天他的运气似乎特别的好。 距离城镇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他竟遇到了个货郎。 货郎不但买下了他的狐狸和兔子,也卖给了他食盐。 在临走时,他看上了一根簪子,自林仙儿跟了他后,从未买过任何首饰。 若把这根簪子买回去,她一定很高兴。 但这根簪子却要三钱银子,价钱不贵,却让他有些犹豫。 他并不是在意银子,而是担心买回去她非但不会开心,还会责怪胡乱花钱。 那货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面上带着笑意:“小哥,我看你也投缘,不如就二钱银子卖给你吧,这可不能再少了。”
阿飞思忖了片刻,掏出二钱银子,接下货郎包好的簪子,那冰冷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货郎挑着担子离开,走时似还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这穷山僻壤的,打猎的倒是不足为奇,可竟有人抬着轿子进山,难道这山里有什么宝贝不成么?”
阿飞神情一动,那野兽般的直觉忽似察觉到异常,忙追过去,拉住货郎:“你说什么?”
“啊,我……我说有人打猎。”
“后面那句!”
“有人抬着轿子进山,这山里有宝贝?”
阿飞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那货郎怔了一怔,用手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刚才我从那边过来,看见有人几个汉子抬着顶绿轿子,往山里走了过去,走的是条小路。”
阿飞又仔仔细细的询问一番后,大步朝着货郎所示的方向而去。 他那原本显得有些笨拙的身子,忽然变得野兽般敏捷起来。 “阿飞啊阿飞,你可不要令我失望啊,这一场游戏里可还有你的一份。”
望着阿飞渐渐消失的背影,货郎脸上忽然露出奇异的笑容,又突然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这混蛋,颓废了大半年,手还挺有劲的。下次这种挨揍的角色,就应该让李寻欢来演才对。”
…… 阿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只是有时越聪明的人反而会被情网束缚的越深。 但如果撇开感情,阿飞就仿佛又成了一头荒原上的野兽。 现在他身上又充满了那种剽悍、冷酷、咄咄逼人的野性。 一种沉静的野性! 奇特的野性! 他已从那货郎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里荒远偏僻,除了他和林仙儿外,几乎没有其他人。 绝不会有人坐着轿子,来这么个地方。 除非,那人特地为了他或林仙儿而来。 …… 一刻钟过去,阿飞凭着野兽般的本能,找到了一条淹没在荒草中的小径,以及小径上的两顶绿泥小轿。 抬轿的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崭新的蓝布裤衫,腰上系着血红腰带,看来又威武,又神气。 阿飞很快就已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这些轿夫一个个都年轻力壮,行动矫健,第一顶小轿轿夫毫不费力。 但第二顶小轿却显得吃力一些。 原因也不难让人想到,第二顶轿子要比第一顶轿子重得多。 ——难道第二顶轿子坐了个大胖子,还是说里面坐了两三个人? 轿子走入枫林。 阿飞也紧跟着进入枫林,他行走间不发出一点声响,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捕猎的野兽。 突然,轿子里发出一声销魂的娇啼:“小飞,不要……不要在这里……” 这声音又娇又媚,带着轻轻的喘息声,令任何男人都听了心动。 但在这一刻,阿飞却是如遭雷击。 他自然听得出这一道声音的主人。 因为这声音也每天会“小飞”、“小飞”的喊他,充满了温柔和幸福,却绝没有这样娇媚。 若是一般的男人,这时候只怕已怒发冲冠,不顾一切的冲到轿子中,教训那一对奸夫淫妇。 但阿飞毕竟是阿飞。 到了这时,他竟还能冷静的下来。 亦或者是说,他没有真正确定轿子里人的身份,还心存侥幸? 山坡上,枫林深处,有座小小的楼阁。 轿子已在这小楼前停了下来。 前面的轿子中,走出个十三四岁的红衣小姑娘,将阁楼的门推开。 而这时,第二顶轿子里才走出一人,一个衣服和头发都很凌乱,但身段很诱人,走路姿势更诱人的女子。 阿飞似乎心里舒了一口气。 因为林仙儿是绝不会这样走路。 但这女人却又偏偏是林仙儿。 她在盈盈走上小楼,突然回过身,向第二顶轿子上又下来的一个男人招了招手,这才闪身进了门。 阿飞只看到她半张脸。 她的脸白中透红,仿佛还带着一抹羞人的春色。 但阿飞却已肯定,这人必然是林仙儿无疑。 在这一瞬间,阿飞只觉的心上仿佛被刺入了几千根针,疼的他心在收缩,浑身都在发颤,拳头握紧,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一男一女都已进入小楼。 “林仙儿……” 阿飞双眸发红,咬着牙,怔了半晌,终于长身而起。 他手上握着簪子,不顾一切的先前冲出。 他知道现在不是出手的好机会。 那几个轿夫远不足对付他,但从轿子上下来的那男子,显然不是庸手,脚步很稳、很沉,呼吸绵长,双眸神光湛湛,是年轻一辈的高手。 大半年前,他有绝对的信心能对付那人。 但现在……他却很可能被那男子杀死。 即使是怒火冲天时,阿飞的头脑依旧能分析出很多的事。 只可惜他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