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救赎学院。　　“伊恩，快点，咱们今天可是得负责迎新的呢！”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小塔楼中，伊恩用通讯巫阵将自己的声音传达给楼下等待的蒙特后，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着装，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学院已经六年了，如今的他，不但资质已经达到了中等偏上的水准，并且精神力也已经越过了正式学徒的门槛，骑士体系也在前段时间成功达到了黄金骑士的水平。　　不仅如此，他的各项理论成绩在整个学院里也是名列前茅，魔药培育学更是得到过负责负责这门课程的老师的亲口赞誉。　　伊恩看着镜子中阳光而自信的身影，一时间竟是有些恍然。　　当初自己不过是一个资质普通，连入门学徒都可能终生无望的普通人，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几年里，伊恩不断学习着各种各样的知识，不但让自己的眼界开阔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同时也更深刻地感受到了巫师文明的巨大变化。　　通讯巫阵，炼金傀儡，魔导机械……　　在他进步的同时，巫师文明也在一并快速前进着。　　伊恩将视线移向了窗外，如今的学院，和他入学时的相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两年前，随着建筑学派的《基层建筑新论》发表后，四大学院以及真理之城都进行了一次巨大的翻新。　　对伊恩来讲，这次建筑领域的革新对他这个外行人来说最大的区别就是房屋一下子变得比以前更高大和更有秩序感了。　　听说在他们的脚下还修建了近两百米深的巨大地下空间用来管理整个城市的水源调度，不过因为伊恩没有钻下水道的习惯，所以并未亲眼见过蒙特他们说道那所谓的如迷宫一样复杂的地下系统。　　“说起来，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莫亚副院长了，真怀念他上的基础课程啊。”

伊恩又想到了莫亚，自从四年前传出对方突破超凡巫师的消息后，包括对方在内，似乎整个巫师文明的超凡巫师们一下子都变得忙碌起来了一样，几乎很少能看到他们的踪影。　　不仅如此，从那时候起，学院中许多学识渊博的老师也逐渐推掉了课程，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甚至因为老师人手不够的缘故，前年的那一届新生的基础课程干脆就由他们这些第一批入学的老生来负责了。　　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虽然没有任何消息，但事实上许多人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什么。　　对此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希望巫师们能一切顺利吧。”

伊恩遥望了一眼天空，在心中默默祝福了一句。　　……　　真理之城。　　“快点快点快点！”

“你们这群家伙到底在磨蹭什么！”

“看看炼金学派的那群家伙，哪怕是他们那群疯子都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回荡在精神学派根据地的每个角落。　　身为精神学派领袖的莱伊大吼着，双眼满是血丝地盯着眼前不断变化的巫术模型，看着一旁由远程刻印术传输而来的一组组数据，大脑疯狂地思考着。　　一眼望去，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强烈的疲惫之色，但他们中却没有一个人对莱伊的怒吼声感到抱怨。　　没有休息，没有娱乐，没有任何多余的事。　　倒下了就让生命学派的人用巫术快速治疗，精神力透支了就直接服用植物学派研发的新型魔药。　　以常理而言，这是足以被称为压榨的高强度作息，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此没有半分怨言。　　因为他们很清楚，相比起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承受的痛苦，他们现在干得这些事，简直可以用享受来形容。　　“报告，第三级模型出现不稳定征兆！”

忽然，一道风急火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相继响起的焦急声音：　　“第二级模型开始崩溃…”　　“讨魔巫师精神指数开始严重波动！”

“生命体征开始迅速下…生命体征已消失。”

“远程刻印术中断。”

死寂。　　当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实验室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又失败了吗。”

莱伊看着眼前黯淡下来的巫术模型，有些痛苦地闭上眼，似是不敢去看最后传过来的那组精神状态的数据。　　“都先抓紧时间休息吧。”

他摇了摇手，有气无力地说道，示意众人趁下一次实验开始前赶紧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会儿。　　最后，莱伊凝视着一旁记录下来的数据，默默开始在最后加上一行行尾注：　　“第867次对抗试验记录：　　0.1秒，讨魔巫师成功展开13号精神屏障巫术。　　4.6秒，讨魔巫师成功释放次级灵魂屏障。　　……　　……　　17分29秒，讨魔巫师的精神力开始出现严重异化，感知遭受重度扭曲。　　17分30秒，讨魔巫师成功激活广域界雷装置，本次试验结束”　　……　　荒野，特殊建筑中。　　“呼！呼…呼…”　　莫猛地从血池中坐了起来，大口地喘息着，瞳孔开始不自然地收缩和放大。　　他张着口，喉咙中发出不正常的嘶哑的声音，如同一个溺水的人突然到了岸边一样。　　浓重的血腥味刺入他的鼻翼，莫亚低下头，看到血池中自己的倒影，瞳孔顿时一缩，紧接着，然后毫无征兆地干呕起来。　　待到呕吐声平息下去后，眼中满是血丝的莫亚缓缓从血池中爬出，踉踉跄跄地走到挂着衣物的墙壁前，停顿了一下，思考了片刻后，用巫术将自己清洗了一遍，将眼中的血丝消除掉后，这才穿好衣物，迈着平稳的步伐朝外走去。　　“大巫师，这次记录的数据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走出密室后的莫亚第一时间朝伯耶问道。　　伯耶看着眼中满是血丝的莫亚，眼中闪过一抹忧色，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有一定的进展，不出意外的话，下次实验开始前他们应该可以研究出更有针对性的防护措施。”

“这样么，那就好，我现去凝聚血核……”　　“师弟！”

莫亚听到伯耶的讲述，点了点头，然后就准备回到密室中，但一只手掌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　　“亚穆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莫亚转过身，看着身后凝视着自己的亚穆，问道。　　“你该休息了，师弟。”

亚穆盯着莫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师兄你说什么呢，我还撑得住，没问……”　　莫亚闻言，笑着说道，可还不等他说完，亚穆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只见金发青年死死地抓住莫亚的肩膀，盯着对方的眼眸，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我说，你该休息了。”

这一次，莫亚沉默了下来，一旁的伯耶看到这一幕，眼皮低垂，什么也没有说。　　“行了，我知道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需要等我凝聚完血核再去休息，这样可以吗？”

最后，莫亚叹息了一声，说道。　　“可以。”

亚穆这才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掌，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了。　　……　　是夜。　　莫亚看着眼前的天花板，眼神似乎有些凝滞。　　他缓缓抬起手臂，握了握拳头，感受着空气从自己指尖流过的感觉，似乎在判断眼前的这份感觉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的。　　已经多少次了来着？　　七百次？还是八百次？　　这四年里，他一次又一次地对抗着神明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着各种不可预测的诡异的死亡方式，然后在濒死关头主动自杀。　　最初的他，需要两周的时间才能凝聚好一枚血核。　　但很快这个时间就缩短到了一周，然后是五天，三天，一天。　　到现在，他只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能直接凝聚出一枚血核。　　当然，血核的凝聚速度按理来讲本与这拉锯战并没有直接关联才对，毕竟哪怕他能够一分钟凝聚出一枚血核，也并不意味着他就得一分钟里去与神明留下的目光碰撞一次。　　但是，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按理来讲。　　原本计划的一个月进行一次实验，却因为一个发现而彻底改变了。　　——祂在进化！　　是的，神明留下的目光，并非呆板的死物，那个被他们称之为“瞳”的事物，拥有着自己的意志。　　当发现这一点时，他们一开始认为对方的进化是通过对莫亚的接触来进行的可很快巫师们就发现，哪怕莫亚隔了一个月不与其进行接触，瞳的进化依旧没有停止。　　仿佛从莫亚第一次触碰到祂开始，便彻底打开了神明布置下的某种开关一样。　　这样让他们意识到了一件事：　　留给他们的时间，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多！　　虽然瞳的力量并没有增强，这一点从大量的数据中可以直接看出来，但瞳正在变得更‘聪明’却是不争的事实。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瞳的位置正开始往‘外层’移动，也就是说，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世界意志设下的屏障将会直接失效。　　他们必须以比瞳更快的速度往前！　　当明白了这一事实后，莫亚与瞳的对抗次数便开始快速增加。　　死亡，复活，死亡，复活，死亡复活死亡复活……　　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循环中，莫亚唯一能判断出来的，就是瞳正在变得越来越棘手。　　最初的时候，祂还只是会根据莫亚自己的精神波动进行埋伏，打莫亚一个措手不及。　　可到后来，潜伏，欺骗，要挟……　　对方的手段越来越像人类，一个奸诈而狡猾的人类，这让莫亚每一次与其对抗都必须耗费大量的心力。　　可即便如此，最终的结局也依然是他倒在对方的注视中。　　或许在智慧上，只是初学者的瞳对于真正狡诈的人来讲不过是个依葫芦画瓢的孩童。　　可瞳本身所占据的力量与手段上的优势，却成功地将对方智慧上的每一分变化都无限地放大了。　　只要学会一个粗浅的计谋，应对的难度就会直接上涨一小个档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进步速度暂时要快于瞳的成长速度。　　这四年里，靠着莫亚得到的数据，巫师们也成功研究出了在不惊扰瞳的情况下打破第三阶段生命枷锁的方法。　　这其中的关键在于利用瞳只会对“有意识”的注视产生反应这个原理。　　具体来讲就是，如果是巫师将自身的精神力切分到细胞级的精细度的话，百分之百会立刻被瞳察觉到。　　但如果是利用巫阵，制造出一缕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这种精度的游离精神力的话，瞳则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之后再靠着最近几年崛起的机械学派研究的定向引导列阵，让这些游离精神力按照固定的路径去运转，再将其运用到体内的话，就可以做到不做任何主观干预的情况下自行完成某些需要控制精神力才能完成的事情。　　只不过，因为这种方法是直接在外部设置一个按照固定轨迹运行的模板，所以在变化上存在眼中的不足，一旦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就会直接报废。　　再加上每个人打破生命枷锁所需的运转路径都有所不同，想要用这种方法打破第三阶段的生命枷锁的话，还必须为每个人量身定制一份定向列阵才行，但那样耗费的人力和物力就太过巨大了。　　因此，到现在为止，也只有莫亚，伯耶，弗伦等不足19名巫师打开了不完整的第三阶段生命枷锁。　　之所以是不完整的，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单纯地不敢。　　一旦打开完整的第三阶段的生命枷锁，他们就将成为真正的超凡巫师，精神力精细度将会直接发生改变，然后全部暴露在瞳的注视下。　　因此，哪怕找到了打破第三阶段生命枷锁的方法，巫师文明现在也没法真正将其利用起来。　　不过，尽管无法现在打破完整的第三阶段的生命枷锁，但他们也找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方向：　　第四阶段的生命枷锁极可能成为对抗瞳的最终手段！　　按照巫师们的推演，第四阶段的生命枷锁开启后，肉体和灵魂将会产生一种全新的联系，这种浑然一体的完美结合将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届时他们甚至不需要任何多余的防御，任凭瞳随意攻击都不会有任何大碍。　　可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面对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第四阶段的生命枷锁，需要自身的灵魂亲自参与其中进行引导。　　这是结合从神意身上收集到的数据，身为过去世界之主的亚穆，以及诸多巫师的大量计算和研究后得出的百分百确定的结论。　　简单来讲，他们打破第三阶段的生命枷锁时使用的放手不管，让精神力自己完成突破的方法将不再适用于第四阶段的生命枷锁。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要打破第四阶段的生命枷锁，就必须一边抵御瞳的攻击，一边完成突破！　　“罢了，先休息好了，不然师兄又该来唠嗑我了。”

莫亚看着窗外的景象，轻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将瞳孔深处的疲惫藏进了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