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挥挥手,泽峋莞尔一笑,薛年还是回了神塔。而单清顺,留在了齐未眠房间里。事实上是常今几番询了名字,那恶鬼虚浮地飘了三个字出来。常今原话是:“放心,我一定为你和你婆婆报仇,陵光也不会放过它的。但是你需得在里面待着,不可到处生事。”
不知是这话触动了他,还是齐未眠震慑住了他,总之他是不闹腾了,在瓶子里安安静静修复着伤口。常今意欲将他放在床头,还没落下,齐未眠就抢了去,“把恶鬼放在枕边,你也是千古第一人。”
看他有些不悦,常今还是交给了他,谁知道这个千古第二人就这么把单清顺甩在了自己床头抽屉里。夜晚的荣城灯火通明,城市里闪烁着挨家挨户方体的白光黄光,街边商铺的霓虹在散光人的眼里是梦幻的极乐世界。宅在家的人自有他们的舒适,一天的疲惫后,像是扑进了温柔乡。比起楼下的绚烂热络,不知舒心了多少。但在这靓丽的城市下,还混杂着天上来的神明,这件事只有祸斗知晓。在他的指引下,神飞下了天宫,来到了荣城的一扇窗户前。窗户大开,挨着窗,有一张床,床上睡着的,是杀死了饕餮的凶手,也是功德早已大成的堕神。“就在他身上。”
祸斗此刻为原形,踏空之中向前一步,恶狠狠道。那尊神,一身的白,宽大的衣裤松松垮垮搭在他身上,白色的长发顺滑到臀部,发尾隐没在虚无之中,隐隐约约被阴云轻轻扶托着。他的柳叶眉弯,面目平和,嘴角却扬着一丝狠绝。单手一勾,从齐未眠身体里冒出一团白球,不一会儿,便被逼出原形,它死死抓着齐未眠被子甚至是睡衣,大喊大叫着。但这并没有多大用处,只需片刻,那猴子便到了神明的手掌之中,化为了一团白球。他笑容未泯,正欲飘然离去。而手腕却被死死扣住,白球趁机逃了出去,他又是单手打掉了那只钳住他的手。皱眉看来人。那还穿着灰色质滑条纹睡衣,面无表情看着他,但他总觉得那人并未在看他,而是仿佛在无趣地发神。“你是什么人!敢抢刑神的东西!”
祸斗在余倥身边大叫着,口吐人言。他还是未上前抢回络丸,他知道能轻松控住刑神一只手的人不容小觑。谁知一脸困倦乏殆的齐未眠听闻,果真身形一震,瞳孔聚焦在那尊神身上放大,一字一句从牙缝里吐出:“刑神?”
恍如昨日崭新的记忆本被他翻开了,前前后后端详了一遍,几十年前雷神九天仙域那血肉横飞、惨叫连天的场面仿佛正在余倥那张不屑的脸上一幕幕放映,取而代之的雷神余倥和凭一张嘴宣判死刑的玉帝舟衡为他翻开了九天和揽月被砍头的那一血页。他微微一偏头,心脏的跳动甚至能震动到他的大脑,浑身血液飞速流过,热了他的身躯,燃了他的恨意。祸斗注意到他的神情,他觉得应该是恐惧,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还是有些得意道:“没错。”
话音未落,自己就被一条强劲的腿直直踢了出去,久久不能自力停下,直到撞到了一栋墙,那墙轰然塌下,黑犬不知死活。那一脚很快,快到看不清下一脚其实已经踢向了余倥的脸。余倥闪到一旁轻巧避开,还没站稳,有股撕破空气的剑气迎面而下!他连忙挥手弹开。此时原本宁静安然的天空突然在黑夜中更加阴沉了下来,几片鬼云显得尤为可怖。余倥一望,自知不能再逗留,天雷会惩罚私自下凡斗殴的神。连忙躲开了齐未眠又一次剑刃,踩了云,飞天而去。而一向沉稳的齐未眠,此刻却青筋暴起,心脏暴动,驾一把银光剑而追,扶摇直上。竟是生生与他一同上了九重天,两人在此处拔剑相向,直指对方性命。差点打上了天宫。刹那间,雷霆巨闪,剑撞火光。两人打到对方退了一边,齐未眠扔抽出“流倾”,几十米开外扔出直刺去,索余倥命,余倥竖剑而挡,唯见平和的双眼杀气肆意。齐未眠身形一闪,握住了被挡下的流倾,翻身一砍,余倥还未反应过来,皮肉就绽开了血淋淋的一条——他承认是他轻敌了。祭出了电枪,抗住了流倾致命抹喉。两人打了数个来回,法力裹挟着剑气在九重天荡出了好大一片无云地。让擎天柱为之一震。九重天正上班的仙家们身躯一晃,有的不慎摔了个“就地而席”。纷纷聚集在议论究竟发生了何事。震动还在源源不断从东方传来————那是人间入九重的必经之路。而待到众仙家赶到时,现场只剩下九重天损毁的云地和残留的强悍的法力波动。——屋内仿佛有个黑洞,光都被吸了进去,齐未眠从窗外飞了进去,便迎来一张巨大的美人脸,而后就是脚底一软,一片漆黑。“啊!”
常今正对着床思索着丢失的人,面前的光就消失了,随之而来是那个阻挡了月光的人把她砸到了地上。齐未眠竟未料到自己竟站不稳了,便翻了个身,从常今身上下来了。捂着胸口,憋不住咳嗽了几声。常今赶忙问怎么回事。“跟你没关系。”
说完还是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是闭上了眼。他可能不是累到了,只是情绪波动太大了,导致大脑有点缺氧。常今嘟起嘴,“好啊,跟我没关系,那现在我去寻那个跟你打起来的人,也没关系吧?”
齐未眠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不准去!”
但是他忘了,常今根本上不了九重天。常今心中有点窃喜,嘴角都难以掩饰,道:“好,我不去,那你说,那个人是谁?”
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水递给他。齐未眠拿了水,常今又把他扶起来。“一个仇人而已。”
“说清楚~”齐未眠本不想说,但思及杜玟音曾经与他说过的话以及五年多以前常今赌气出走的那一回,暗自无奈叹气。“天上的刑神,名叫余倥。我刚刚与他打到了九重去。”
常今却惊道:“你能进九重天?!”
齐未眠甚至不正眼看她,火烧身躯那股劲儿还未过,脑袋一热反问:“那些菜狗都能自由出入,我为什么不行?”
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九重天不是只有真真正正的神才能在那里吗?”
他知晓是自己语气重了,于是缓道:“我已经是神了,雷劫不会阻我,只不过我拒绝了飞升。”
常今并未在意,她其实更愿意齐对她展露更多的情绪,但此刻她却更迷惑了,“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具备历劫的资格了,那为什么你没有受雷劫?!为什么你又要拒绝飞升?”
齐未眠此刻终于撑起了身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又躺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闭上了眼。好吧,看来是真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常今换了一个:“谁输了谁赢了?”
齐未眠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一边,睁开了眼,望着黢黑的天道:“我输了。”
输在不得不放跑了仇人,输在面对天宫不得不暂时躲避,输在目前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都不占。常今心口一疼,连忙说着些安慰的话。眼神却无意中瞟到了地上还闪着微弱银光的一把细长的刀,刀身通体发亮,离刀柄最近的一端,刻着古文“流倾”二字。此剑没有寻常剑的那份铁锈气,每一处都散发着灵力。温润的名字反而是让人感到源源不断的杀意,这把剑恐怕已经修成剑魂了,如同她的将弃。“你的剑不是虎扑吗?”
想到什么便问什么。齐未眠蹙着的眉就没舒展开来,是真想要常今立马从眼前消失。“虎扑?你是说那把我拿来练手的棍子?”
常今:“……”齐未眠道:“这是流倾,我父亲送我的。虎扑的话,是我后来流落人间的时候抢的。虎扑只能算是一把灵剑,而流倾……”他看着常今纯澈的双眸,那颗躁动的心和无边的恨忽然被框了起来,平静了许多。常今看他半天不语,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流倾怎么了?”
“流倾……本身就是神。”
常今一听这话,顿时感到挫败,不过以后要是有人问她“贱不贱”的时候,她倒是可以说“不剑”了,毕竟是真的不如剑。她坐在床边,摸了摸自己右手手腕上的契文,有些不解:“他跟将弃有什么区别?”
“流倾,怎么说呢……它是我的一部分,就是一个物件,没有七情六欲,只有怨气和杀意,全靠几丝残魂维系。而你手里那把将弃,是实体的独立的剑,里面修成的剑魂有血有肉,它认你为主,在你死后契约解除。流倾?我死它即灭,我生它即存。”
齐未眠早就有些对将弃的不满和怀疑了,好好的一个散漫剑灵,非要把自己困在这么弱的一个女孩身边,是何居心?本不想多言,但为了让初修灵法的常今多加见识,以免被骗……流倾如清冰一般躺在地上,她正好奇要去碰一碰,那把剑却翻转几下,老老实实被齐未眠有力地抓住了,随后他一松手,就化为了碎片弥散在空气中。“不要乱碰,它可不比虎扑温顺。”
常今抽了抽嘴角,想起了第一次踩上虎扑被追着砍了好几分钟的时候……——另一边,浑身挂彩的余倥被自己养的花仙扶进了屋子。比起毫发无伤的齐未眠,他遍体刀伤,白衣血肉都被那凶狠的剑划开了一个个口子,还一股股地冒着血,自身根本无法修复愈合。“去,给我把《雷神录》找出来……”他倒要看看,这个能追到九重天来的堕神,是何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