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为不惊扰他人,止住了所有法力,全凭剑法刀刃。在痛快地打了这么一场下来,他倒是解闷了些。近日由于程颜那张脸,让他又把一块巨大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了。齐未眠活了八十六年,从未有如此懊悔自责的事情。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几十年,终是不得安——他害死了收养他的所有程家人。第三年年底时,他为了追杀一只恶鬼,御剑数百里无果。但齐未眠可是那种撞了南墙不回头的人,他就是要南墙因他而破。他记得,那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怨气极重。猜想莫不是那只怨鬼得了什么宝物,灵力徒增。想着,就真的进去了。燃不尽的符咒顶着明火照亮,他轻狂的心不允许他在阴森下怯弱。洞里湿哒哒地滴着水,毫无预兆的水滴就这样在强烈怨气的烘托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他的武勇。突然之间,潮湿的洞中一股强大的妖气裹挟着怨气将其吞没后朝洞外狂扑而出!齐未眠被吓住了,连忙退守到洞外,符咒被妖气吓散,他右手流倾祭出,作势攻击。然而伫立警惕了好一会儿,洞里面的什么个怪物并没有出来,相反,只有均匀的气息在宁静中涌出涌入。他还是不甘心,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劲推促他一定要再次进洞除掉这只妖。齐未眠为了以防万一,劈了好几道灵刃进去。符咒掏得干干净净扔去一把火烧穿其中,潮湿的洞穴刹那间随着符咒的射出金火闪烁,那一把红火似乎烧到了那怪物。洞里嘶吼一声,齐未眠顿时觉得无形之中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颤抖,胃腹翻腾。还不等调息,只听洞内一阵撕裂风声,才见一团圆圆的猩红的东西直射而来。他正要举剑而挡,那竟是条硕大的舌头!玩了个弧度躲开了就缠上了他大半个身,齐未眠就这样像个玩具一样被不可抗拒地往洞内拖去。巨大的压力让他差点没送入怪物嘴里就被捏烂,手中一软,流倾就倒在了原处。他强忍剧烈的窒息感催动灵力抵触这大舌头,一边唤回流倾,一脚踢射出去,刺中大舌头里中泛青的部位。那舌头吃痛,一时间没了力气,齐未眠看准时机流倾都来不及收回来就往洞外跑。连滚带爬一半流倾跟上,他才御剑逃走,人影不见。——这件事他没告诉程家任何人,包括程颜。他像做错事的孩子害怕家长批评。因为他查到了那怪物——貌似饕餮。贪食恶鬼,舌中泛青,懒做不移,穷凶极恶,书上还有一句话——此兽好玩,凡目标者,千里无放,皆在胃中。此后两日,他越发不安。程家之恩未报,不可再添其乱。这样想着,在两日后的晚上,他就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封信。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他拿着行李箱的手顿住了,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缓缓抬头看向天空——比起方才的风平浪静,此时的天已经不能用乌云密布来形容了。黑云压的很低,仿若近在眼前,他有些喘不过气。这些云就是无边的恐惧,一点点蚕食着少年最后的护甲。他不怕死,或者说,他一直抱着可能死去的心态一直过着这几年。但直到……但直到程姓一家捧着火盆送入他的雪地里。他突然开始享受这种温存了,开始贪生怕死了,而且他更怕的,是会给程家人招来不幸。说到这里,齐未眠有些不振了,掌心都要拖不住他不断陷下去的脸了。他醉醺醺地转头,口齿还算清楚地吐着几个字:“我……我真的……”后面几个字儿,醉的不轻的玉忱也没听清楚,他只拍了拍齐未眠肩膀,灌了自己一大瓶,接着把酒瓶随手一扔。随着酒瓶的镜头而去,是地上横七竖八的一堆,白的,还有几瓶没喝完的啤倒在地上嘴儿里泛着白白的泡沫。“我妻子……我妻子……她自杀……”玉忱眼角挂着泪,继续道:“我肉身烂……烂掉,灵魂修养,我让仆人,我让仆人去给她报个平安,打个招呼。结果那*人,她跟我夫人说我战死了!”
他举手狠狠一劈,地上的啤酒瓶被轰得炸裂呻/吟。“她寻不得我灵魂,看到我肉身成了一团肉泥,悲愤之下……跳下了诛仙台……”诛仙台,那是什么地方——拔出神格,剃去仙骨,焚毁肉身,挖空记忆……说白了,就是死了。只是死的过程很痛苦。“她那么怕痛的一个女孩子……她连手指划了一道口都要我包扎……”玉忱只要一联想到,夫人跳下诛仙台,那一寸寸剥离肉块,一点点烧毁肉身的剧痛,他的心每每都会随之喋血。齐未眠吐了一口浊气,皱眉闭眼——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一片阴森的天。天长了一副巨大的尖牙,不,那居然是……是饕餮的嘴!霎那间,房屋像饼干一样被压得稀碎,饕餮落地之处,无一生灵。他与程浪御剑并肩而立,对面,是庞大无比的古凶之一。整个眼睛翻鼓过去,露出来泛黄的眼白。那密集可怖的尖牙蓄势待发。齐未眠看了看手中三尺长剑——只能给它剔牙罢了。“后来怎么样?你们逃掉了吗?”
玉忱见他又无言了,问道。齐未眠苦笑一声,“我当年不过十九……”他一下子颓废地躺在草地上。树叶遮住了眼界,他一挥手,一阵狂风席卷了头顶上遮住星月的林子,裹着不知道甩去了什么地方。豁然开朗。明月悬在天边,他思念起了故人,叹了口气:“都死了……”“千年前,饕餮吃了一整座城,出了名,后来天宫派下九尊武神讨伐于它。”
齐未眠摇了摇头,“九个死了三个,其余全负重伤。”
“而他程浪……”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大笑,“哈哈哈!他程浪不过一个屁大的长老,在饕餮眼里不过是比杂碎身价高了些,竟然敢……”竟然敢挡在他面前,程家上下好几口人都因他而死。他落了泪。脑子有些不清醒的玉忱不知如何安慰,因为在他心里,也有一道永远过不去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