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梭,宫中已经步入了长夏时节。连带着,暑热黏湿都让人一直倦怠不已。已经是入夜,偶尔宫中的几棵老槐树上还只听见低低的虫鸣,却也将整个皇宫之内衬托的寂静非凡。宫中的气息平和,也不仅仅是因为入夏的缘故,更是因为皇帝的病情,让整个皇宫之中都笼罩了一层阴霾的色彩。大家伙心里面都有些惴惴不安,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的身上干系着许多人的性命,若他有了意外,恐怕朝堂之上又要动荡不安了。“母妃。”
“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看母妃了?”
破旧的宫殿之内,只闻二人低低的窃语之声。所幸宫殿偏远,并未能闻到二人的低声细语。应答这话的,是一个一袭旧宫装的美妇。虽说这宫装早已洗得发白发旧,可是却也是干净整洁。想来它的主人对其也是呵护浣洗过的。一剪灯烛之下,再纵观宫殿院内,外头虽然显得微微有些破败。可是,却早已整理得干干净净,未见有一丝污浊之气。闲置的院落里头,主人也都颇有闲情野趣的种了一些花以及瓜果在里头,倒也给这园子里头增色不少。“今日得空,所以便过来看母妃了。”
说这话的正是宋逸成,他微微望着自己面前的女子,眼神中却也多了几分孩子的纯真。只见这女子两鬓虽已斑白,可是却仍旧不改少女之姿,看起来颇为年轻,气度芳华依旧动人,便是宋逸成的母亲萧贵妃了。自从萧贵妃被禁足在西边的冷宫里头,已经足足有好几个月的光景了。皇帝却迟迟不下令将她赦免出来,此举让宫中众人生疑。随着时间愈久,宫中猜忌之声,慢慢的仿佛像是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不见声响。最近,因为宋逸成打赢胜仗一事,众人众说纷纭,都猜测着,萧贵妃会被放出来。于情于理,陛下爱好面子,总不会让宋逸成有一个被囚禁在冷宫的母亲。再加上,当初她为何会被关进冷宫,也是扑朔迷离毫无根据,不会给人留下话把。若是哪一日陛下心情好,想来是肯定会和萧贵妃重归于好的。只不过,猜测归猜测,皇帝没有下最终的裁决,大家伙心中的石头依旧未曾落地,不敢多加置喙。“今日政事不多,所以想着得空就过来看看母妃。多日未曾过来看望母妃,儿子心中也挂念着您。”
“你挂念归挂念。只不过,切记别让人逮住了参你一本,懂了没有?”
“儿子明白的。”
宋逸成微微抱拳,似是叩谢萧贵妃的关心。“你父皇的病……也可曾好一些了吗?”
萧贵妃犹豫了片刻,终究是问出了心中存留许久的疑惑。听到母亲说这句话,不由得让宋逸成心中微喜,莫不是父皇母妃二人有和好之意?按捺喜色,轻声应答说道:“父皇依旧还病着,政务的事情,眼下都是大家伙一起在处理。内阁,儿子还有二皇子,各抒己见,择最好的法子。”
听到他这么说,她也不过感慨一声,轻声的说道:“那既然如此,你父皇既然病了,你就好些做,也让他省心一些。”
“儿臣会的。”
只听母亲只字片语,不欲多言,最终心下也不知,她对父皇究竟是何意。二人之间的关系……自己不好妄自揣测了去。最后也重归讷讷,少顷之后,萧贵妃也不过细细叮嘱。“事情究竟要如何处理,还得看你自己。切记要好生注意点儿,不要树大招风,若是引火上身,可就不好了。”
“儿子定然遵守母亲的教诲。”
只见自家儿子一副一脸愁眉苦脸的模样,她心中便知道,事情肯定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儿子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中思所想,她又如何不能猜到?眼看着他如此,萧贵妃便轻声笑笑,舒缓宋逸成情绪,说道:“有什么事儿不妨跟娘亲直说,咱们母子两个,不用藏着掖着。”
宋逸成只觉无从说起,萧贵妃冷然提过话头,“你父皇不是给你赐婚了吗?那姑娘怎么样?”
萧贵妃虽然身在冷宫之中,可是对于外面的事情,却也还是一清二楚的。很明显,她就是故意问自家儿子,也想从宋逸成的语气中窥探一二,瞧瞧他对这姑娘的态度。“父皇许了苏家的姑娘给我,我……”“怎么?不中意吗?还是说,中意的其实是夏家的姑娘。”
夏锦娴的事情,她其实也还是知道一点的。听到母妃这么打趣,宋逸成并未流露出一贯的老成持重,倒有些微微显得羞涩起来,瞧见这个场景,反而让萧贵妃有些心中感怀了起来。宋逸成心中犹豫,却也把自己和夏锦娴二人的事情脱口而出,似是直抒胸臆,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个清楚明白。听到自家儿子几乎有些委屈的抱怨,不居然萧贵妃心中擅自笑了起来。看来,自家儿子这是坠入了情网呀。她最后心下轻笑,才开始劝解的说道:“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你自己会如此生气?”
“不就是因为,她居然用所谓的害我,来编排说帮我,这是儿子万万不能够接受的。”
“孩子,你要明白,每个人都是这样。有时候,趋利避害的确是一个人的本能。可是,若是没得选择,只能如此,那么选择伤害最小的一个方式。这样,对于大家伙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宋逸成模模糊糊点了点头,方才明了一些。萧贵妃展露笑颜,“你这孩子,一定要等到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么?你就是对夏姑娘的期望过多了,希望她做的都是为你自己好。她的确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考虑的方方面面未曾按常规来罢了……你就如此生气,这心里头,未免也把人家姑娘家家看的太重一些了吧。”
闻言,宋逸成整个人微微怒睁双目,万万没想到,娘亲给的是自己这样的回答,摩挲了手中玉佩半分,才从嘴巴自顾自的说道:“这……真的是这样吗?”
看着面前有些发呆的儿子,让萧贵妃都有些哑然失笑起来,和言道:“市井百姓,只有互相亲密,才会有互相期望,期望不得,则有怨怼。自己好好想清楚吧,事情没那么难解决的。你如今也到了快成婚的年纪了。既然,你父皇给你许了苏家的孩子,咱们便先好好的成婚,把事情给定好了,别辜负了人家。”
背过脸去,萧贵妃便有些感慨,一想到夏家的姑娘,顿时也让萧贵妃心中冷然叹着。瞧着自家儿子也要成婚了,可苏监察的女儿……未必最适合他,只不过,出于利益考量,儿子只能够娶她。这皇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就要看这两个孩子是否有缘分了。她怔怔望着天,不知触及到了哪根敏感的神经,似是念起当年,那个要陪伴自己一辈子的男子。感慨着这姻缘可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丝一毫都不能少。萧贵妃望着一旁神情落寞。自从,这几个月被囚在这小小的天地以来,自己看事情,都也明晰清楚了不少,心境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豁达明净。她望着自家儿子慢慢远去的背影,心下也在暗暗的祈求老天爷的保佑,转身吩咐一旁的奴婢香云。这香云是之前早早的就跟了她的,纵然自己被关在这囚室里头,却也还是跟着自己不离不弃。“小七啊,又有得闹腾了。陛下给他选的孩子未必是他喜欢的,他也还年轻,许多事情都看不明白,我就怕他不明白,却一个劲儿的多想。我可真是不喜欢瞧见他如此模样。”
“娘娘,您千万别这么想,七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不会怎么样的,您先擅自珍重,方才能有来日重回后宫的一天!”
言语之中暗藏激励,却也让萧贵妃逐生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