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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先定个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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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手是不是断了?”

“我的腰……我的腰……痛死了……”某个昏暗肮脏的杂物间里,叶枫和岳冲躺在干稻草上长吁短叹,叫苦不迭。叶枫双脚搁在岳冲的肚子上,尽量让自己躺得舒服点,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当时能给我留下一锭银子,我们何必遭这种罪?”

岳冲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满脸通红,梗着脖子分辩道:“你这句话说得很不地道,好像是我要诚心害你似的,我也不知道会连开十三手大的,千载难逢的怪事居然被我碰上了,你说能怪我么?”

叶枫听他胡言乱语,毫无反省之意,更增恼怒,道:“难道你是个瞎子,连输了几场,就不会暂且停一停,等庄家手气不好再去下注?”

岳冲振振有词地说道:“万一我停下的时候,恰巧开出小的呢?赌钱赌钱,本来就是拿钱去赌运气……”叶枫几乎要跳了起来,失声叫道:“那是我的钱啊!”

岳冲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亏你还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应该知道将所有的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的后果,倘若你在枕头底下偷偷塞几锭银子,你现在岂非还舒舒服服躺在柔软的床上?人要自己作死,谁都无能为力啊。”

叶枫一时气苦,咬牙切齿,恨不得扼住岳冲的喉咙,教他立时发不出声音。岳冲瞪着他,道:“是你脑子不灵光,想事不周详,还好意思赖我?”

叶枫哭笑不得,唯有点头称是。岳冲摊开满是血泡的双手,歪着嘴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你能舔~一~舔我的手,也许我心里会好受些。”

叶枫怒道:“你自己不是有舌头么?”

岳冲悠悠说道:“你平时花言巧语说得甚好,所以我坚信不疑,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便是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

叶枫终于忍无可忍,跳了起来,手指戳着岳冲的鼻子,大声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要不要脸?白天你劈过一根柴么?你一直叉着腰在边上吹牛皮,竟然要我侍候你,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岳冲悄悄伸出一只脚,在叶枫左脚踝一拔。叶枫没有防备,栽倒在地,腰部撞上搁在地上的一截硬木,触发旧伤,大声哀嚎。镇上百姓家中养的鸡鸭、鹅猫、猪狗、牛羊跟着凑热闹,咿咿呀呀,叫唤不停。众百姓以为来了盗贼,纷纷穿衣起床,男的四下巡视,察看家中门窗是否关紧,女的赶紧清点家里的畜生。一时之间,端是热闹非凡。岳冲嘿嘿冷笑道:“你自己惹的祸,关我什么事?你睡一晩上一两银子的上等人房间,吃一锅二两银子的顶级牛肉……”叶枫截口说道:“你没吃牛肉么?连锅里的汤都被你喝光了。”

岳冲道:“拜托,你搞清楚再说好伐?是你硬拉着我吃牛肉的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拿不出钱来,给别人劈柴抵债有错么?明明是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我不劈柴也是无可厚非,做人要厚道啊。”

叶枫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咬着嘴唇,沉默了良久,低声下气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揉一揉腰,明天还有劈不完的柴。”

岳冲眨了眨眼睛,道:“有一样东西,包管你明天昂首挺胸,莫说劈一堆柴,便是砍光一座山的树,你也不会觉得腰酸背痛,全身泛力。”

叶枫听他说得活灵活现,不由得心头痒痒,问道:“什么东西?要不要花钱?”

岳冲笑了笑,道:“童子尿。”

叶枫跟着大笑起来,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道:“可是你没有啊。”

岳冲瞪着他,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意,道:“难道你不是么?”

叶枫咳嗽几声,缓缓说道:“我倘若说是,你肯定笑我没出息,我倘若说不是,你又会说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就像看起来有些嘴巴干净的猫,你就可以断定它从来不吃鱼?万一你碰到的是只行事内敛,不愿张扬的猫呢?”

岳冲眼珠子转动着,道:“看来你宁愿忍受痛苦,也不愿意暴露秘密?”

叶枫摸了摸后脑勺,大笑道:“有些秘密,哪怕丢了性命,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两人抱在一起,放声大笑。他们都算不上目光远大,胸怀大志的人,否则也不会经常做自己挖坑,自己跳的蠢事了。他们通常都不会放到心里去,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太认真的事。人若是记性太好,就让他人敬而远之了。他们笑了好久,才渐渐收住笑声。岳冲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们算是仗剑走天涯,放荡不羁的侠客么?”

叶枫幽幽道:“人家口袋里有永远花不完的银子,身边始终美女如云,你何时见过连吃饭的钱都掏不出来,要靠干粗活养活自己的侠客?”

岳冲辦着手指头,道:“干一天活抵一百文钱,我们至少要劈三十天的柴。”

叶枫叹了口气,道:“三十天,我们岂非得错过好多次拯救世界的机会?”

岳冲吃吃笑道:“你想做甚?”

叶枫道:“我要回到江湖去。”

岳冲伸手摸摸他有些发烫的额头,冷冷道:“可是你有给自己赎身的钱么?”

叶枫道:“所以我要想办法,一个能够让我们快速翻身的办法。”

岳冲道:“当心步子迈大了扯着蛋哦,你最好先制订一个小目标。”

叶枫一怔,道:“小目标?”

岳冲道:“比如世人皆知的关外辽东王员外,他的小目标是一年赚一百万贯钱。”

叶枫望着黑漆漆的外面,道:“我希望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是个自由的人。”

岳冲道:“你当下有二个可以很快来钱的办法,一是赌……”叶枫道:“口袋一文钱也无,拿什么去赌?”

岳冲咬了咬牙,道:“二是去偷去抢,以我们的身手,搞些钱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叶枫居然没有反对,道:“我们是替天行道,搞的是有些人的不义之财。”

岳冲双目灿然生光,道:“莫非你已经有了目标?”

叶枫双手拍了拍腰部,冷笑道:“用得去找吗?”

岳冲沉下脸,道:“这个老板还算不是太过于苛刻的人,至少他没有玩弄利滚利的鬼把戏,更没有给我们吃馊了的饭菜,我们每餐还能吃到一块巴掌大小猪肉,还能喝上一勺浊酒,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叶枫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微笑道:“难道你不觉得是我们气宇轩昂,丰神俊朗,使得他不敢胡来?”

岳冲道:“我不想去伤害好人。”

叶枫轻轻提了提他的耳朵,道:“有些人是有两张面孔的,现在我就带你去看他的另一张脸。”

前面不远处的厨房已经响起菜刀剁肉,手掌揉捏面粉,菜油在锅里炸得嗞嗞响的声音,原来这间酒店的老板经营了早餐生意。岳冲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枫胸有成竹道:“他多半的收入来自客人的吃喝,所以他对食物的态度,便是他的真面目。”

岳冲笑了起来,道:“倘若他在食物上以次充好,弄虚作假,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要他拿钱消灾。”

叶枫伸手做了个捅肚子的动作,目露凶光道:“最好放光他所有的血。”

他们绕到厨房后面,悄悄在窗纸上戳了几个孔洞,张眼往里望去。见得里面有四五个人,炸油条,做包子,蒸馒头,人人忙得不可开交,大汗淋漓,头上热气腾腾。那老板什么活都干,谁忙不过就帮谁,并没有大老板高人一等的架子。既不会冲着这个人吹胡子,瞪眼睛,又不会冲着那个人大发雷霆,倒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好像这些伙计都是他的合作伙伴,半点怠慢不得。众人也不惧怕他,什么话都敢讲,嘻嘻哈哈,气氛极是融洽。岳冲禁不住瞪了叶枫一眼。叶枫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种吃肉不吐骨头的笑里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一个长得浓眉大眼拿着一双极长筷子,正在给油锅中的油条翻身的小哥忽然大声说道:“叔,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锅里的油隔几天就要换掉呢?有的人炸了一辈子的油条,也不见他换过一次油。一年下来,我们得增加许多成本啊。”

擀包子皮的伙计笑道:“我们是样样都比别人都花钱,就说做馅的肉,有些心术不正的人,使的是生了瘟病不干净的猪肉,只有我们的朱老板,用的是来源干净,上等好猪肉。人家一个包子可以赚对半的钱,我们除皮脱壳,能有一文钱到手,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朱老板笑了笑,道: “我们一天能买二三千个包子,虽然赚的钱极少,但是积少成多,亦是一笔可观的收入。那些妄想凭一年半载就赚好一辈子的钱,不肯去脚踏实地做事,专走歪门邪道的人,一天又能卖出几个包子呢?他们哪个不是过几个月就关门大吉,消声匿迹呢?”

一个端起蒸笼,检验里面包子是否蒸熟的伙计道:“说不定他们这几个月已经赚了一大笔钱,准备搬到另一个地方发财呢?”

朱老板并不直接回应他,伸出一根手指,往头顶指去,道:“上面是什么?”

那伙计有些听不明白,道:“上面是瓦片啊,前几天请人翻修过的,应该不会漏水啊。”

朱老板忍着笑,道:“瓦片上面是什么?”

那伙计道:“上面是只大烟囱,日夜冒着浓烟,镇上的人都说朱老板财源滚滚,从不停歇。”

说到此处,转头冲着往灶里塞柴禾的伙计喝道:“是不是柴堵住灶头,烟倒灌回来了?”

那伙计笑道:“放屁,整个店里找不到比我更能掌控火候的人。”

朱老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道:“烟囱上里又是什么呢?”

那伙计道:“有东南西北风,有叽叽喳喳的鸟儿,黄莺的声音最是清脆动人,麻雀很不识相,有事没事聒噪不停。”

众伙计哄然大笑,道:“喜儿虽然像麻雀一样聒噪不停,但她的声音像黄莺一样清脆动人,教你怎能忍心生她的气呢?”

那伙计面红耳赤,搓着手憨笑起来。朱老板一只手扶着灶台,一只手捧着肚子,道:“再往上呢?”

那伙计道:“是一朵朵的云,老板你见识多广,云比棉花还要柔软,浑身上下一根骨头也无,为什么它有时会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黑狗,有时会变成蹲在地上下蛋的大母鸡,有时……有时……”脸蛋愈发红了,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显然此时此刻心中想到了极其甜蜜的事。众人拍手笑道:“有时会变成你和喜儿头贴着头,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那伙计跺脚叫道:“你们出卖我,以后不和你们说话了。”

朱老板道:“云里面有什么呢?”

那伙计道:“云里面有凌霄宝殿,玉皇大帝在此统领着诸天万神仙佛。”

朱老板道:“这些神佛平时在做甚么?”

那伙计道:“当然是盯着凡间每一个人,谁要是做坏事,便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朱老板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头顶三尺有神明,我们敢胡来么?尤其是我们做吃的行业,更是要心有敬畏,恪守良知。”

众伙计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尊敬的神色,他们一直作为这间酒店的伙计感到自豪,骄傲,在镇上每个人都对他们很客气,因为跟着朱老板做事的人都值得信任。朱老板拍了拍烧火伙计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尽管有钱人可以让我们多赚一些,但是我们决不能冷落穷人,在我们店里没有贵贱高低,来的都是客,我们应该一视同仁,让每个人能感受到我们发自内心的热情。”

那伙计红了红脸,极不服气道:“我知道我不应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我更知道有些人在背后骂我‘目中无人’,我本是马车夫的儿子,自己泥菩萨过河,哪有看低别人的本事?若是我不摆出眼高于顶的架势,一天得有多少人到店里白吃白喝?毕竟我们是自负盈亏的小酒店,不是官府开设的赈灾粥厂。纵使如此,仍有人明目张胆的来吃霸王餐。就像昨天那两个家伙,摆明就是耍无赖的。”

窗外的叶枫和岳冲相互对望,均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朱老板道:“如果他们真是耍无赖的,岂会心甘情愿劈一天的柴?明天随便找个理由让他们走,别忘了给他们够吃几天的干粮,还有可以帮他们解燃眉之急的三五百文钱……”众伙计齐声叫道:“好像我们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朱老板笑了笑,道:“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何时亏待过好心人?”

叶枫捂着耳朵,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他全身烫得厉害,心里充满了愧疚。倘若此时能让他找到一条可以藏身的缝隙,他绝对会毫不犹豫钻进去,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岳冲忽然一掌击在他背上,冷冷道:“幸好你拎得清,否则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叶枫提手掴了自己几记耳光,道:“我是个混蛋。”

岳冲看着满是血泡的双手,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无奈,苦笑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并不想欠朱老板的人情,朱老板已经对他们够仁至义尽了。忽然间远远近近响起鸡鸣声,天快亮了。在天亮之前他们一定要弄到钱,可是到哪里去找心术不正的坏人呢?叶枫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不相信镇上没有一个坏人。”

岳冲道:“大家都在睡觉,你怎知哪个是坏人?除非坏人说梦话喊的是:‘我无恶不作,每一文钱都来路不正,有本事来抢我啊’。”

叶枫笑了,道:“也许有人会憋不住呢?坏人终究是心中有鬼。”

可是他们很快就失望了,直到天亮他们也没找到所谓的坏人。每个人看起来很和善,就连赌坊老板认出了岳冲,客客气气请他们到朱老板店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临别时还送了十两银子给他们做盘缠,搞得他们像做梦似的。但他们心里并没有遗憾,反而说不出的快乐。假如世上的人都似这镇上的人一样和睦相处,像他们这一类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们一路向南,岳冲瘦弱的身躯渐渐有了起色,性情不再阴阳怪气,终日板着一张脸,时常和叶枫开些尺度大到难以置信的玩笑,弄得叶枫头昏脑胀,难以应付,唯有厉声提醒岳冲是名门子弟,切莫自甘堕落。岳冲反将一军,越堕落,越快活,你管得着吗?叶枫双眼翻白,无言以对。叶枫忽然发现,不知所时闻不到岳冲身上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了。他看着一天比一天精神的岳冲,心里满满的成就感。他知道岳冲经过这一次痛苦残酷的洗礼,将会变得坚强勇敢,获得第二次新生的人,总是格外珍惜生命。尽管是隆冬腊月,大地萧条,但叶枫似乎闻到了春的气息,看到了枯树开花。他们一路向南,倒不着急赶路,游山玩水,贪恋风景。赌坊老板赠送的十两银子没过几天已然花得精光,好在他们发财致富的念头尚未泯灭,寻壑经丘的时候,也不忘留心观察身边的人。正所谓苍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们碰到了几个飞扬跋扈,名声不佳的人。于是三更半夜摸上门去,俩人演双簧,一个怒发冲冠,一言不合便要掏刀子杀人全家,一个做左右周旋的两面人,一边托着持刀的手大呼大王息怒,有事好商量,一边苦心婆口劝说事主钱是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俩人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事主无可奈何,唯有乖乖拿出一大笔钱来。他们留一小部分供自己日常使用,大部分的都给路上所见到的穷人了。钱使完了,又去设法开源,叶枫和岳冲平时亦是循规蹈矩,安分守己之人,但求事事无愧有心。何时有过这些日子随心所欲的放荡不羁,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潇洒?他们皆有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感觉,心里说不出的刺激,兴奋,做梦禁不住发出欢快的笑声。乘船过了长江,便到了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繁华似锦的江南。叶枫初到江南,见得四下地势平坦、河道纵横、市肆发达,宛如精致的瓷器,柔美的画卷。完全不同于西北雄浑阔大,苍莽豪放,自是惊叹不已。岳冲又是个极好的向导,妙语连珠,叶枫听得兴趣盎然,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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