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言官打交道,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心中却实在有些不认同。条条大路通京城嘛!有些事情,换个角度去想,不就解决了吗?他环顾了一圈,其他僚属表情各异,但都没人站出来说话。看来陈友以前在虞衡司也是“一言堂”,这可不是言官应有的风格啊!“陈大人说的对,这不是等同于变相增加了税赋吗?”
沈安深以为然的附和,却很快话锋一转。“不过,本官听说寻常百姓,其实上缴税赋的时候,大多都是用粮食替代,很少用银子的,这戥秤的变化,对寻常百姓应该没有太大影响吧?”
陈友愣了愣,他是个迂腐书生,很多时候看问题比较片面,在他眼里,一个东西只有好坏之分,但至于其中的很多细节,他分得并不是很清楚。最重要的是,作为读书人,他其实对民间很多事情,也并不是特别了解。寻常百姓不是用银子上缴税赋吗?“沈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友思忖片刻问道。“是这样的,本官出身商贾,又曾被父亲赶出家门,在乞丐窝里呆过一些时间,跟寻常百姓打交道比较多。”
沈安毫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和过往。他耐心解释道:“据本官所知,寻常百姓别说用银子上缴税赋,就是银子都很少见过,尤其是靠天吃饭的农夫,恐怕一辈子都用不上银子。”
“沈大人所言是真的吗?”
陈友有些不敢相信,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大小。何不食肉糜?说的便是他们这种人!虽然身为言官,对百姓来说,是好官!可是出身和仕子的身份,注定了他们很多东西,只有好的出发点,却没有好的落脚点。“本官所言自然是真的!”
沈安眼神直视陈友,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陈大人有所不知,银子大部分时候只是商贾和官宦才会是用,民间更多的还是铜钱,或者干脆以物易物。”
陈友沉默了,将桌上的铜钱捻了起来:“下官有愧啊!居庙堂却远江湖了,连民间用什么上缴税赋,竟然都不清楚,真是惭愧至极啊!”
下面的僚属,听到这话后,愣住片刻,随之纷纷向沈安投来了钦佩的目光。沈大人了不得啊!多少年了,能让陈大人惭愧的人,还从未出现过。哪次新官上任,不是吹胡子瞪眼,主次官对骂一顿草草收场?没想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大人竟然三言两语就把陈大人给弄得自惭形愧了!厉害了我的沈大人!沈安也站起身来,拍了拍陈友的肩膀:“陈大人也不必自责,毕竟京城附近务农的太少,不清楚也实属正常。”
他当然不会指望陈友愧疚之后,很快就会转变对戥秤一事的固执观念。攻心为上,但还得要有更强的说服力才行!“不过,本官刚刚仔细想了一下,虽然百姓税赋确实不会因此增加,但若是改变戥秤计量标准,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若是不能解决,本官也绝不会同意全国推广的。”
沈安又抛出了一个话题。“对!”
陈友也从百姓上缴税赋的事情中,抽回了心神,将手中的铜钱捏在掌心用力的握了握:“沈大人想说的,应该是戥秤改变后,如何防止各地从中贪渎吧?”
这也是他反驳户部尚书的重要理据。戥秤计量虽然变了,但银子和铜钱之间的换算不变,一两银子还是换1000文铜钱。倘若地方官吏按照新标准收取十一钱银子,给国库的时候,却按1000文铜钱上缴,那多出来的一钱银子鬼知道会落到谁的手中!“正是!”
沈安笑了下,很上道嘛!他随手掏出一贯钱和一两银子,两手分别拿着:“大家看,本朝定制,一两银子兑换1000文钱,可若是戥秤标准变成了十一钱,那铜钱是不是也应该变成1100文呢?”
“没错没错!应该是这样的!要不然地方官吏可就能从中赚取一钱银子了,他们收别人新的一两银子,上缴的时候,却只用1000文铜钱。”
“沈大人心思缜密啊!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问题所在,若是将兑换比例也相应提升,我看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下官觉得沈大人这个对策,实在完美!既可以让朝廷增加收入,又堵住了地方官吏贪渎的漏洞!”
可就在一片恭维声中,还没有转过弯来的陈友,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振臂一挥。“等等!沈大人,若是兑换比例也随之上升的话,岂不是会让用铜钱上缴税赋的百姓,还是变相的增加了他们的负担?”
不过陈友虽然有疑问,但比起以前好多了,没有直接来上一句“老子反对,绝不同意”。他双眼炯炯的看着沈安,期待着接下来的答案。有了刚刚的教训,他稍稍领悟了,原来有些事情,也并非一定要硬碰硬的杠。说不定商量商量之后,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陈大人时刻念着百姓,真是让本官万分钦佩!”
沈安朝着陈友微微躬身,给足了他面子,随后才开口道:“提高兑换比例,只是一个提议,其实本官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说到这里,他合上了嘴,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着吧!急死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