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才短短一年的时间，父亲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了，在天下大乱之前，她见到父亲时，父亲虽然清瘦了些，却没有现在的骨瘦如柴。印象中的父亲总是丰神如玉的，何曾见过这么虚弱苍老的父亲？秦非凡只觉得鼻子有些酸。床上的父亲正在昏迷中，秦非凡轻轻叫了一声，他没有半点反应。“父亲？”

秦非凡慢慢地靠近，在抓到秦中泽的双手之后，那双曾经坚韧有力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只剩下骨头了。她叫了好几声，秦中泽依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宗政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父亲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秦非凡有些歇斯底里，床上的父亲异常苍老，才刚刚四十岁的人，竟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老态龙钟，令人生怜。“小凡，你冷静一些。”

百里牧拦住秦非凡的肩膀，“他服了毒，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你这样吵闹会影响到他休息的。”

“你说什么？父亲他服毒？”

秦非凡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宗政离。“为什么？”

她问道。现在的宗政离和前些日子在梦中见到的宗政离很是相似，憔悴又无奈。“发生了一些事情。”

宗政离脸色复杂地看向秦非凡，“服毒，是秦大人自愿的。小凡，他现在每隔两个时辰醒一次，距离下一次醒来只剩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过会，你还是自己询问他吧。”

听到宗政离的话，秦非凡先是一愣，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盛。身在高位的宗政离，其实根本不用对她说这些话，甚至，他现在是大齐的皇帝，只要动动手指，便能将秦家毁于一旦。但是他没有，他在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的立场很是艰难。联想到所有的事情，秦非凡心里有些一个大概的轮廓。她看着秦中泽那张瘦削到无法直视的脸，微微叹了口气。“既然父亲马上就要醒了，那你们俩出去吧，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秦非凡说道。宗政离和百里牧相互对视了一眼，慢慢地退出去。等到百里牧和宗政离两个人出去之后，秦中泽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瘦骨嶙峋的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爹。”

秦非凡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有很多话要说，待到张口的时候，却只能发出这么一个词。“小凡！”

秦中泽看着秦非凡泪眼婆娑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别哭，为什么要哭啊，在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这不是天大的荣幸么？小凡，我可是记得你最不喜欢哭的，跟乾乾那小子一样，一生下来不是大哭而是大笑。咳咳咳……”“爹，别说了。”

秦非凡看着秦中泽面无血色的脸，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那双手只剩下骨头，握在手里的时候，只感觉到冰冷和坚硬。“小凡，今天不说的话，我就没机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爹！”

“小凡，我可是记得你一直叫我老头子的，现在怎么改口叫爹了？咳咳咳……虽然我不习惯，但我真的真的好高兴啊……”“爹，求求你，别说了行吗？”

秦非凡看着秦中泽艰难地说话，心疼地说道，“百里的医术天下无双，他一定会把你治好的，爹，你一定会好的。你不是说过的吗？如果感觉到做官不好玩，那我们就出海，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是啊，去一个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的地方。这是我与你母亲的理想。可是，从你母亲死的那一刻起，都变了，一切都变了。小凡……”“爹？”

听到母亲两个字，秦非凡微微一愣，母亲是父亲的禁忌，父亲很少说起母亲，就连她，也不能提起关于母亲的点滴。而这一次，父亲竟然主动提起了母亲。“小凡，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么？”

秦中泽看着秦非凡绝美的脸，轻轻地笑着，用枯瘦如柴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小凡，你长得几乎和你母亲一模一样。咳咳咳……”秦中泽说着，猛烈咳嗽了几声，秦非凡慌忙将手绢递过去，雪白的手绢上沾染了触目惊心的鲜血。“爹，求求你别说话了行吗？百里，百里……”秦非凡着急地大喊着百里牧，守在门外的百里牧微微动了动，宗政离向他做了个摇头的动作。“我知道的。”

百里牧叹息道，“已经没救了，他硬撑着这口气大概也是想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告诉她吧？”

“或许是吧。”

宗政离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盯着百里牧的眼睛，“多谢你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以后可能也要麻烦你了。她，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笨蛋啊。”

“你决定了？御驾亲征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天穆侯已经躲到蒙越国了，天穆侯对大齐的兵力了若指掌，你如果贸然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百里牧皱着眉头说道。“那又如何？大齐王朝表面上看起来繁荣，其实早已经被架空了。只是一个空壳子而已。有秦中泽的出谋划策，有太后的帮助，还有宗政默的虫蛀，天穆侯在短短的几十年就把大齐的国库架空。如果此时不压制蒙越国的势力，蒙越国只会变本加厉！”

“你要知道，大齐和蒙越国的战争，已经无法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了。蒙越国趁着大齐内乱之际发起战争，如果大齐让步了，那么大齐以后必定会活在蒙越国的阴影里。这场战争，必不可少！”

宗政离说道。“和我一个江湖人说这些国家大事，真的没问题吗？皇帝陛下？”

百里牧淡淡地说道，“我夜叉宫与朝廷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是么？”

宗政离突然笑了，他凑到百里牧面前，轻轻地问道，“她是不是爱上了你？你们两个的关系，是不是已经非常非常亲密了，亲密到只有夫妻才能有的亲密了？”

“恩？”

被宗政离这么一问，百里牧脸色微红，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人当场捉到了一般，非常尴尬，他有些不知所措。“别装了，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宗政离冷笑着，“我从来没有要求她只爱我一个，因为如果我不小心死了，她的心不至于太空，也不至于太难受。所以，我跟她约定了三年。如果三年我还能活着，我一定会去找她！到时候我会重新和你竞争！如果这三年我死了，请你一定好好照顾她。”

“所以呢？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百里牧定了定神，说道。“看在同样作为乾乾老爹的份上，我需要夜叉宫的力量。”

宗政离说道。百里牧看着宗政离憔悴的样子，双眼微微眯起。御驾亲征有多么危险他是知道的，目前国库空虚他也是知道的，宗政离此次决定，如果战争真的爆发，他就如同带头的蚂蚁被卷入一场风暴之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尤其是，经过内战和天穆侯的叛乱，太后等人的折腾，国库空虚的厉害，以现在的大齐王朝，根本不是蒙越国的对手。但是，夜叉宫自古以来便鲜少与朝廷有瓜葛，如果真投入了夜叉宫的财力，那么，会不会发生兔死狗烹的悲剧？“你知道么？天穆侯的真实身份，是蒙越国的二王爷！”

宗政离说完这句话，目光炯炯地看着百里牧，“你应该知道蒙越国二王爷的传说吧？”

“什么？”

百里牧脸色大变，“蒙越国的二王爷怎么可能在大齐王朝潜伏那么久？甚至，还能在大齐担任侯爷，有御赐金令，称霸一方？”

“是秦中泽亲口告诉我的。”

宗政离说完这句话，紧皱着眉头，“百里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帮我？唇亡齿寒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容我再考虑考虑。”

百里牧脸色严肃地说道。蒙越国的二王爷，杀人如麻，曾经凭借一人之力将一个城池的人全部斩杀，只因为那个城池的领主不愿意配合他。他也曾经坑埋战俘三十万，无一人生还。他曾经将敌军大将的首级悬挂在城门外一个月，直到头部完全溃烂腐败之后才下令撤下来。他曾经率领军队在蒙越国某个边境横行霸道，从南斩杀到北，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官员，一个都没有留下。蒙越国二王爷的阎王之名，就连小孩子也知道。但是，这个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因为太过暴虐被秘密处死。也是从那之后，关于他的故事也逐渐成为传说。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二王爷，竟然成了大齐的天穆侯！如果真是蒙越国的二王爷回归的话，这场战争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战争了。这也解释了宗政离为什么执意要御驾亲征。以大齐王朝现在的国库实力和军队装备，想要和蒙越国发生战争的话，即便是能赢，也会两败俱伤。如果大齐王朝输了，那么依照蒙越国二王爷的手段，天下必将生灵涂炭。百里牧想到这里，狠狠地攥了攥拳头。“小凡，我已经活不长了，我马上就要见到你的母亲了，所以，小凡，不管我说什么，请你一定记住，我今天对你说的话，没有半丝假话！”

秦中泽咳嗽了两声，有些艰难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