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一天又过去，当早晨清越的钟声敲响，郑羡鱼擦擦手，取了书本去上课。今天的授课先生是薛晚先生，她对薛晚先生所讲授的课业很是感兴趣，因为薛先生教授风格千变万化，所学驳杂。并不仅限于课本上生硬的内容和东西，有时还会穿插一些政论课，比如针对前朝乃至当前时事的讨论课，虽然比较隐晦，但也令人十分受益。课堂上，坐在讲台上的薛先生向台下坐着的学生提出了一个论题:“大历末年，自然灾害连连，三十岁的宣帝姬奕急功近利，分封藩王鱼肉百姓，再加上官吏压迫，普通百姓无以为生，只得揭竿而起，反抗暴政。蓄谋已久的藩王梁唐趁机起兵。可是当时群雄割据，各路兵马纷纷抢夺天下，梁唐并不具备统一天下的实力。其中，不良军是大历末年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不良军的领袖韩云澹，被各路英雄推为盟主。韩云澹写信给梁唐，希望和他戮力同心，共同谋夺天下——请问诸位，若你为梁唐的幕僚，应该如何为梁王建议，应对此事？”
满堂静了片刻，众学子被这个直接而又委婉的问题震得惊了一惊。郑羡鱼低眸思考，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历宣帝根本没有活过三十岁，宣帝继位时，藩王梁唐早已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不良军的首领确实是韩云澹，但宣帝逝世时，韩云澹才八九岁，根本没法上战场带兵打战。这说的到底是哪一朝的事呢？今儿这问题，不好回答……她默然沉思，“不答应，答应了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
静默片刻后，有人大声道。“当然要答应，不答应单靠自己难成事。”
众人看着坐在台上的薛先生，只见他摇摇头。“杀了那韩云澹，吞并占领不良军！”
那声音清脆杀气腾腾，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众人被震得纷纷回头，郑羡鱼一转头，便看见姜如蜜目光璀璨，眸中带着刀锋般的锐气。只见她站起，单手按桌，一副势在必得之势，“天下大位之争，谁能抢占先机谁就事半功倍！”
坐在离她不远的身侧，就是姜齐梦，这两人是堂姐妹，但不同的是，姜如蜜是大房姜睿与大长公主所生，姜齐梦是姜氏二房姜盛所生。两人虽然都是出身高贵，但整个家族中所有人都会因为大长公主的关系，更宠爱姜如蜜一些，而姜齐梦更像陪衬的存在。姜齐梦听完堂妹姜如蜜的话，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地不屑轻笑——匹夫之勇，有勇无谋！坐在讲台上的薛先生盯着姜如蜜，微微一笑，摇摇头。郑羡鱼眉头一挑，思考若是自己该如何解决？这时只见薛卿尘慢慢站起身来，开口道:“先生，学生认为，这答应与不答应，都于我方不利，直接答应对方，讨伐、诛杀昏君那便相当于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不答应，则会竖立新敌，所以，学生认为最为稳妥的方法是告知对方自己年事已高，别无奢求，若将来将军荣登大宝，自己愿意拥戴追随，可以回言对方，天生万民，必有其主。当今能为民之主者，非将军莫属。”
一言出，众人哗然，姜如蜜一脸不屑，看样子似乎是想跳过来辩论。“哦？”
薛先生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愧是从小跟着自己耳濡目染，做事风格倒比较随自己，紧接着，朝一旁的赵临渊开口提问:“赵同砚同意薛同砚说的吗？”
赵临渊正打瞌睡，被这么突然当堂点名，顿时愕然抬头，台上薛先生笑得和蔼可亲，可落在他眼里却看着像一条狡猾地狐狸。赵临渊站起身:“学生……学生不知。”
姜如蜜立马噗嗤一声，众人见他如此，早就习惯，反正大家都知道这家伙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赵同砚，我不喜欢自己教出的学生是白痴。”
薛先生握着手中的书本，慢条斯理道:“若是连一个论题都答不上来，以后都可以不用来明德班了。”
赵临渊:“……”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先生，讲出来的话怎么比冬天里的刺骨寒风还要冰冷！半晌他叹了口气，道:“是，学生认为，群雄割据，逐鹿天下，大争之世，不争则亡。薛同砚提供的建议虽可保平安，但难以建立最初藩王梁唐的雄心壮志。是以，学生若是幕僚，会建议梁唐假意投诚，然后韬光养晦，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赵临渊说完，朝薛先生行了个礼，随后坐下。堂上的薛晚不动声色，但似乎对赵临渊给出的建议是比较认可。姜齐梦看着赵临渊的背影，一时有点震惊，不知不觉，他突然就长大成熟了，他所说的想法，正是姜齐梦刚刚想到的，虽然她没开口答辩。“郑同砚，你有何看法？”
郑羡鱼立马站起身，一堂目光刷刷转过来，郑羡鱼脸颊因胆怯有些泛红，她清了清嗓子，斯斯文文道:“学生会建议藩王梁唐先大肆赞赏不良军一番，再假意投诚，这样一来既可以明哲保身，又可以为自己减少一位政敌；并且树大招风，若有韩大将军愿意做那棵大树，我们为何不躲在他背后呢？这可以一石三鸟，对我方而言是利大于弊。若是不答应，既会多一位敌人，又要面对大历残余力量的牵制，对我方不利。既是群雄逐鹿，那便要做到兵不厌诈，见机行事，必要时以假象迷惑对方，坐山观虎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满堂人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有几个人细品之后也立马明白，露出恍然的眼光。当然，大部分人还懵着，“说了半天，说了什么？莫名其妙，虎头蛇尾！”
郑羡鱼眼眸微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直觉和理智结合判断告诉她，就该这么做。首先，和不良军保持和睦不会吃亏，先表明自己不争不抢的态度，表面上是投诚，乐意拥戴不良军荣登宝座。实则暗度陈仓，培植自己的势力，不良军被人捧高，树大招风，大历残余军队肯定集中火力攻打它，到那时，梁唐就可以很顺利地进军大历国都。那时，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因为到时无论哪一方胜出，都只能作为任人摆布宰割的鱼肉。“很好。”
满堂静谧中，薛先生点点头，“考虑周全。”
薛卿尘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父亲看学生时，眼睛里闪出的那种光。看来父亲已经认可郑羡鱼是一个孺子可教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