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玉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察觉到气氛不对之后，就不开口了，锦瑟也沉默地喝着奶茶，直到车子开到了宋家门口，他才说了一句：“其实有什么问题，就好好谈，别伤了感情。”

锦瑟没回他，姜衍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赵怀玉在车位上看得直叹气：“好倔啊。”

进了门，锦瑟在前方走，姜衍跟在身后，脚步声几乎都是重叠的。她停在院子外，回头看他：“还跟着我做什么？”

下午的天是沉的，云盖了一层又一层，风也是凉的，爬过手臂，带来寒意。他沉默了几秒钟，才带着淡淡的笑道：“习惯了。”

少年这几个月来被养得很好，身形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单薄，甚至长了一点肉，眼神也不像一开始在古塔当中见到的那样，像是被所有人遗弃一样的倔强冷漠。他的眼神是有温度的，他看人的时候会微微扬起唇边，有时候会露出一点虎牙。他是有虎牙的，但是只有一颗，在右边，狼崽子一样。锦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平淡：“进来，我有东西要教你。”

他跟着走进那方小院。锦瑟再从屋里出来时，手上拿了两把木剑，她丢了一把给姜衍。“我的身体情况你应该也知道，我不确定自己能够陪你多久，但是我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你能够尽快强大起来。”

因为她有想要追寻的东西了。“现在看着我的动作，我要教你的，是姜家的独家剑法，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可以凭此剑法，去寻求西娅她们的庇佑。”

凉意越来越重，风刮得她的裙边飞起，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是凛冽坚定的。姜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出剑快准狠，削、刺、割……每个动作的攻击性极强，连下来几乎叫人毫无防备能力。哪怕用的是一柄木剑，他都能感觉到她剑意中传来的杀气，就像她这个人一般。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像是打盹的猫儿一样。可她褪去这层表象之后，是如宝剑般的一个人，她有自己的锋芒，她从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她的底线不会为任何人挪移。剑花剜飞，树叶落了一地。她是锦瑟，也是姜家的老祖宗。她跟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一样。最后一剑破空而来，剑尖直指他的咽喉，他怔怔看向锦瑟：“姐姐……”锦瑟的目光让他感觉陌生，她像是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局内被迷障困住的他。“看清楚了吗？”

她的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不带一点温度。拿起剑的她，跟放下剑的她是两个人。姜衍手腕翻动，点头：“看清楚了。”

“好，来，攻击我。”

他没有停顿，学着她方才的动作，朝她攻击而去。起初他的动作是生硬的，一点儿也不流畅，甚至还会因为动作问题而扭伤自己。有时候也会被她的剑打到，她没有丝毫怜惜的意味，看着他一次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一套剑法从生硬到渐渐的熟练。直到月上中天，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砸下，暴雨将两人瞬间淋湿，她却没有动，而是用剑指着因为脱力倒在地上的姜衍。她垂眸看着地上的少年，他是反派，是未来会取她性命的人，她不知道这样的宿命能不能被扭转，但是如果宿命无法扭转，她希望在这之前，她可以知道一切想知道的真相。“姜衍，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不在乎。”

“我教给你的这些东西，也只是为了让你能够更好的活下去，不要对我生出不该有的依赖，从始至终你都是一个人，明白吗？”

姜衍低垂着头，手指攥紧地上的木剑，因为过度用力而导致骨指发白。哪怕雨声这么大，他依旧能够听清楚她说的每一句话。她说她也只是他人生的过客，他把她当家人，当成最亲密的存在，可她却依旧无法停下来，她不愿意停下来。“姜衍！说话！”

她的声音比这雨夜带来的寒意还有折磨人。他却依旧倔犟地不肯开口，自始至终低着头。他不肯，不肯将他曾经以为拥有过的东西转变成终将失去的存在。锦瑟的声音残忍地凌迟着他：“回答我，否则我今日就离开，再也不见你。”

狼狈的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猩红的眼被雨水打湿，往日柔软的发也黏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他声音沙哑，一开口就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姜衍明白。”

他哽咽着，一字一句大喊出声：“姜、衍、明、白！”

雷声大作，电光中她瞧见他满脸的泪水，他的无力跟挣扎，他的渴求与痛苦。她却像是终于放下心事了一样，伸手将他扶起，又将那把木剑塞进他被自己抠得鲜血淋漓的掌心中。“回去洗个澡休息吧，今天的剑法，记得好好练。”

他漆黑深邃的眸锁着她的脸，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是，老祖宗。”

锦瑟抿了抿唇，拍拍他的肩膀，只轻声道一句：“回去吧。”

姜衍转过身去，带着满身的雨水跟狼狈，但后背依旧挺拔，他离开了她的院子。人一走，锦瑟突然捂着心口，身子一伏：“噗——”一口暗红的血喷出，她眼神涣散了几秒，脚边的铃铛忽然发出声响。007惊呆了，焦急地检查各项数据：“宿主？宿主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你别吓唬我啊！”

锦瑟却没有倒下去，她用木剑撑着身子，踩着雨水，踩着破碎的铃铛声响，一步一顿，走进了房间。那口血在暴雨的冲刷下散去。她伏在床沿边，再没有任何力气爬上去了。她看着窗外倾盆的暴雨，扯出苍白的笑：“007，我没有积分了，还打了人，我还可以睡个好觉吗？”

007哇哇大哭，像一只快要失去主人的狗：“宿主，我给你调，我现在就给你调，你别吓我。”

“咱们睡，呜呜呜，睡个好觉，您千万别出事儿啊！”

锦瑟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指尖，想着：原来只有灵体，也是会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