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宝钗便再次来拜访黛玉,低头便拜,黛玉便让雪雁扶起,宝钗只跪地不起,黛玉以为是北静王之事,说道:“昨夜经公主提醒,宁府拜帖,远胜过往,或可解宝姐姐之难。”
宝钗回道:“王爷之事,宝钗已自解决,却是拿贵府族长之秘交换,只是唯恐坏了族长布置,他日族长问责,还请妹妹说情,族长责令,宝钗一人受之,勿牵连到家人。”
雪雁再扶,宝钗依旧不起,黛玉遂亲自扶起:“不知是何布置?若是不严重,我们姐妹相称,揭过也就揭过了。”
长平附和道:“莫小看林姐姐,她之能量,如今大得出奇。”
元春也说:“林妹妹可代族长下令,也包括刚刚表妹你说的宽赦。”
黛玉权柄,宝钗岂能不知,正因知之,方不敢言,亦不敢不言,犹豫至今。昨日她想了一夜,结合薛家之前现在金陵京城多方的打听,若论绝户,怕是没有比黛玉更合适的了,母亲已不在,父亲亦身体不好,如风中之烛随时飘散,其家世更是清贵,是贾玴,硬生生逆天改命,为她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而一个锦囊,一封拜帖,无不昭显,成为贾玴目标的恐怖,贾玴能指点一二,今日看来,除去运河之人情,说不定也是为了给北静王添堵,毕竟宝钗已经断定,一开始,北静王的目标便是黛玉,只是宁府势大,不得为之。但宝钗也不敢保证无事,因为无人知贾玴到底有何目的,是何布置,若因她有意隐瞒导致无法亡羊补牢,罪过更大。 黛玉望着宝钗,犹犹豫豫,惊恐未定,哪有刚见面时的风采,便吩咐张丽:“取丝帛来。”
张丽很贴心取来了三份丝帛,盖上了族长大印后,一份交予宝钗:“如今,可愿说了?”
望着丝帛上两个人的署名,宝钗也是羡慕不已,这已经不是正妻了,而是上古时期的主母才有的权利,于是问道:“妹妹,贾族长可是知礼的?”
惜春有些生气了:“怕再找不出第二个可与哥哥比的了。”
宝钗:“家父病故时,宝钗守孝三年,方才出府,贾族长为何未待三年,便接了妹妹来宁府?”
宝钗只说到这里,她相信以诸女的智慧,自然也能猜出弦外之音。 果然,黛玉身体隐隐颤抖,张丽忙握住黛玉的手,只觉黛玉手心都是汗,另一边,惜春也学着张丽握住黛玉。 默念了遍冰心决后,黛玉灵台一片清明,过往疑虑,无端自解,朝惜春笑了笑说道:“进荣府第一天,老祖宗想安排我入住碧纱橱,我若同意,怕也是会遇上宝姐姐今日难题了吧?”
朝扬州方向遥遥一拜后说道:“记得见哥哥第一天,吾思母心切,只略略吃了几口,当时哥哥非得再投喂,言道,多吃点,等我长大了,就可以见到母亲了,我只当哥哥安慰我,原来,哥哥早有伏笔了。”
“而哥哥一直要我习练琴技,言说母亲也能听到,怕也是真的了”,遂对张丽说道:“张姐姐,此后还需督促我习琴。”
张丽忙道:“姑娘,公子说如今还不是大练之时,姑娘记得曲谱就行了。”
宝钗听到这里,暗自放心,贾玴能给黛玉留了谜底,自己透露出去,怕也是无大碍。 长平闻得,果如母后所言,贾玴让黛玉所习每一样功课,都有背后原因,自己当努力练习雕刻才是。 黛玉心情无比愉悦,除交代不可泄露之外,想到之前承诺探春去往东城一事,便即安排,准备明日出行;长平想了想,便遣新燕前去告知魏后,请求再缓一日,新燕回去的时候,不忘自己拿大桶去提了水,显然,饮过的人皆发现了功效,新燕便弃了小桶之雅观,取大桶之实用。 今日的朝堂,百官主要讨论女直战事,因陷入困境,乾帝估算了今年税银后,欲再起十万大军支援东平王,一举击破女直,遭到了廖启为首的官员反对,廖启奏道:“陛下,如今正是秋收之时,若此时征召大军,时机不妥,必然会致多地秋粮不能及时入库。”
乾帝:“那女直战事呢?”
廖启回道:“陛下,女直不过弹丸之地,乾朝幅员辽阔,兵多将广,若战事拖上三年,便可不战而胜。”
底下一堆人反对,尤其心腹大臣也反对,乾帝只能换个议题:“今年河道的疏通,诸位可有人选?”
这可是肥差,当下便有相互推荐的,乾帝于是望向北静王,北静王便言:“荣府政公,向来书香治家,家风严谨,可当此任。”
“可,”乾帝当即同意。 便在此时,王子腾八百里加急送到,乾帝让戴权宣读后,大臣一时间默默不语,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乾帝叹道:“令各地加快秋粮的入库,十五天后,朕要征召十万大军增援山海关,这已是局势的极限了。”
经一个月的行进,贾玴带着僧兵,此时也渐渐靠近扬州城,黛玉遥遥一拜,贾玴自生感应,遂手拈法指,打乱了天机,自语道:“林妹妹之发现,比吾预计要早啊。”
叶依见贾玴发呆,问道:“你为何要特意绕行去剿一伙山贼?僧兵长年与倭人作战,都是见了血的。”
贾玴:“巨船的建造速度,远慢于预期,就算剿灭山贼,还是只能绕远路并缓慢行军。”
叶依提醒:“离甄应嘉约定的时间,尚有五个月,没对你有影响吧?”
贾玴:“你若信甄应嘉的话,还不如举手投降来的快,自约定日起,我从不认为范文程还需要六个月才能战胜关军,关军要应对的,不单是范文程,还有来自乾朝内部的敌手,而后者,往往更加致命。”
叶依:“那可是二十万性命啊。”
“那又如何呢?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享太平啊,上位者为达目的,总是不择手段,你我,亦如是,无所谓谁更加高尚。”
叶依忽然醒悟:“你言范文程无需六个月便能取胜,那同样,范文程说你需三个月平定扬州,怕也有误,可见你俩都留了底牌。”
贾玴:“你还不算太差,但这次,我准备拖一拖。”
“为何?”
贾玴冷笑道:“因为,如今的天气,尚且暖和啊。”
叶依又问:“这二十万大军,竟出京城,甚至有贾家不少族人,若全数泯灭,京城怕是要家家挂白幡了,贾家必也免不了,此情此景,怕是会触动林妹妹心绪,我不信你没有安排。”
“嗯。”
叶依怒了:“你嗯一声是什么意思,好歹知会一下啊。”
“我所有命令,都经你手,你更该好好思索我的布置,我若不在,需你运筹帷幄时,你会如何处理。”
“各司其职方是正理,我有自知之明,从不认为自己有将帅之才。”
说话间,贾玴带着叶依,缓缓步入扬州城,城门官见得如此多的僧人,又带兵器,大为吃惊,不过看路引度牒,乃是东禅寺武僧,稍稍放心,见又有锦衣卫的担保,贾玴乃是京城贾族族长,一门双公,当即便放行了。 庞大的队伍很快引起注意,一打听,乃是来自泉州东禅寺的和尚,众盐商略略放心,再问领头的,是京城贾府的,众人一声惊呼,赶紧又汇聚江府。 江府内,江春叹道:“如今这贾玴,必是入盐政府衙了,诸位有何对策?”
鲍志道本居盐商末位,需时刻提防别的盐商蚕食,如今因联盟之故,抱上了江春大腿,当下附和:“此等情况,吾等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马曰锦马曰绣两兄弟最为凶狠:“不如我等再纠集一帮打手,许以重利,趁夜再攻。”
程英撇了撇嘴:“要去你去,前几次哪次不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你们俩兄弟家大业大,吾等可撑不住,恕不奉陪。”
马曰锦指着黄均康说道:“若非这厮暗地里拖后腿,吾等必可逼近大厅,那时,林如海的箭阵便无用武之地了。”
黄均康回骂:“你两人当我傻子呢,让我的人顶在前面,你们在后面看戏。”
马曰绣也骂:“参与作战的人,本就签了死契,不管成功与否,都是活不成的,哪有保存实力说法,分明是你血口喷人。”
黄至筠与黄均康乃是晋地老乡,平日里都是相互抱团的,帮衬道:“若是事不成,大伙自然认了,万一成了呢?在最后边的可不就占了便宜吗?”
大厅一阵乱哄哄的,吵的江春都快爆发了,狠狠喝了口茶大声道:“都别吵了,本人准备明日宴请贾公子,看看到底他是何态度。”
另七大盐商于是又为赴会名额吵了起来,如今贾玴与林如海汇合,局势渐渐倒向另一边,谁都担心被谁卖了,连江春,都有些阻止不了了。 将僧众安置在法海寺后,贾玴步行至盐政府衙,临近,竟有些驻足不前,叶依笑道:“可要我推你一把?”
贾玴朝叶依瞅了一眼,与平日里不同,此时眼神毫无震慑,叶依甚至读懂了求助之意,管家将贾玴迎入正厅后,林如海起身迎接,贾玴口称“姑父”,深深行了躬礼,站在身侧的叶依尤其能感受到,贾玴甚至紧张到动作都变形了,不由好笑,不过也确定,贾玴并非千年老妖了,而这感情,怕也是头一回,不然见到林如海也不会如此局促。 林如海身后,指挥使赵全也在,说起来,这位指挥使待在扬州都快一年,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真犹如发配一般了,入座后,赵全可不敢如林如海能可托大,双手奉上扬州盐商与甄家的情报,恭敬道:“公子,历年整理的情报,都在此了。”
贾玴粗略看一眼后,吩咐道:“甄家的情报,再细致些,甄应嘉每日何时用膳,菜品几许,吃了哪些,一件都不许疏漏。”
赵全是有眼见的,得了吩咐便退去了,林如海便问起黛玉这一年情况,贾玴一挥手,戴忠醒悟后便也告退,贾玴才说起黛玉这一年在宁府的生活起居。 林如海说道:“开始你之书信,其实吾半信半疑,是爱妻力排吾议,让我信你一回,不然显显铸成大错。”
贾玴朝内宅施了一礼后说道:“可叹百密一疏,咒杀之术果真防不胜防。”
林如海重重拍了桌子:“唯有寥寥几人得知她生辰八字,能取贴身之物的也就那几人,可恨竟然都被盐帮的人收买,可恨啊。”
不知是恨自己有仇不能报,还是恨陪嫁之人因短视而背主。 贾玴:“敏姑托付信任之恩,吾铭感五内,慢则五年,快则两年,敏姑当可苏醒。”
林如海急道:“不知如何能让吾妻苏醒?”
贾玴:“侄本以替身之术挡了那两人的致命一击,但另有人再施咒杀,伤了神魂,如今,却需先养敏姑神魂,再与那人做过一场,故时间定在两年后。”
林如海:“可有危险?我不想玉儿也……。”
贾玴笑道:“姑父放心,不过一小小界主,翻不起浪花。”
林如海谓然一叹,他本是信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读书人,如今,却慢慢信了这神佛之说,爱妻本可无事,是她以性命试探,来打消自己的疑虑,她倒在怀里,最后一句毫无怨言的“如今,夫君信了吗?”
让林如海心口,一直隐隐作痛,也正是这一句话,让他最终一封书信,将黛玉送入宁国府,默许了两人缘分。 此时,管家送来一封拜帖,乃是江春邀贾玴明日正午,锦春楼一会,贾玴:“烦请管家去转告,明日贾玴必到。”
乾帝闻得新燕提了一大桶水,难得嘉奖一番,又匀了一些吩咐太监送至两位真人处。 眼见魏后担心,乾帝说道:“皇后放心,这两位真人朕亲身见识过,确实有真本事,如今在太上皇处,他老人家也很认可。”
又悄悄说道:“若两位真人如我等般爱水如命,那便证明修为有限,难得大用,若否,才算世外高人,方能得朕重用,朕心里清楚的很,皇后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