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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赏心乐事共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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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端起我心爱的酒杯一亩三分地上尽情起舞那怕日月淹没了我的脚印此生也要无悔地执著“哧哧”“丁丁”“当当”“……”嘈杂的锯木声、钉板声,伴随着叫骂声、笑声、喊声,小院里一派热闹景象。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拿着一把电锯,前面木马架上放着一根碗口大的松木,他将锯口对准了划在木头上的线,轻轻一按开关,犀利的电锯便急剧地转动起来,尽情地蹂躏着木头坚强的内心,白里泛黄的锯木渣子飞溅着,落在地上,厚厚铺了一层。今天是老张正式盖房子第十八天,加上备料时间应该是第二十九天了。一切进展得很顺利,石墙已经砌好,地基也已经垫好。这次老张真的是下了狠心,从9月12日开始,他一天也没闲着,那五千块钱花得真值,拖拉机改装成翻斗车后,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他也从不会到熟练操作,完全成了老师傅。有了徐如海这个好徒弟,拉来的石头整整砌了四十米长、两米多高的石墙,让马福财和刘成明两个大工整整干了十天,抬石头的几个小工更是累得够呛,说自己家里盖房子都没有这么出力的。农村里盖房子都是相互帮忙,我家盖房时你来帮忙,你家盖房我也来帮忙,大家形象地叫这“老驴啃脖子,工骗工”。马福财和刘成明是大工,是开了工资的,其他人没有工资,不可能天天按时来干活。垫层时就剩下老张、赵生花、方起秀和张玉林俩口子。马福财说后面盖的时候活更累,女人干不动,干脆你全部承包给我,我雇上几个小伙子给你弄得漂漂亮亮的。老张算了一下账觉得不划算,说盖房子都是相互帮忙,我坏了规矩大家会骂死我。老张舍不得承包,也不想承包,姐姐和妹妹让他充满了信心。赵生花已经来了半个月,还动不动喊方仁贵来帮忙,方仁贵说张玉宝庄子上这点人缘没有吗,还需要我跑这么远来干活。老张赶紧劝姐姐再别喊了,说你和起秀天天在干活,还叫这个叫那个的,让我咋好意思。赵生花叹着气说,谁叫妈就生下我俩个呢,你是我兄弟,我把肉割给你都愿意。方起秀上次一闹过后,也就先打消了去学美容美发的主意。给老板打电话说家里男人死了不出一周年,不让来,让他给自己留个位置,等明年了一定来学。老板说有点太可惜了,你悟性这么高,学起来很快,我还计划明年就开一个连锁店呢。方起秀把孩子扔给婆婆,天天跑到舅舅家里,有啥活就干啥活,不比男的差。方起德拉来了一万块砖,让工人码得整整齐齐,说不够了打电话就行。老张要算砖钱,方起德不要。老张很生气,说那你全部拉走吧,我不占你这便宜。方起德拗不过,每块只要了五分,这价格市场上直接没有第二家。王元芳也下来帮了几天忙,这个哑巴妹妹“啊啊”地叫着,石头抬得手都破了,还笑嘻嘻地比划着,说自己不累。“你看人家张玉宝,姐姐一家子帮扶得多好,半路上认个哑巴妹仔比亲的还亲!”

村里人羡慕不已,老张听得乐呵呵。罗桂兰的任务就是做饭。盖房苦大,一日三餐肯定不管用,每天得做五顿饭,早上八点是早餐,十点多加餐,叫早晌饭,一点是午饭,四点多是后晌午,七点是晚餐。老房子全拆了,羊代给马福成放,猪杀了一头,足足一百四十斤,没有冰柜,就腌在一个大缸里,每天炒菜做饭用。另外三头猪和鸡就全部代到方起秀家里了。方起德拿来了两个小帐篷,老张俩口子就住一个帐篷,两个木匠住一个帐篷,赵生花和王元芳来了就住在方起秀家里。老张的地基垫的比较高,足足垫高了两米多,算了一下,总建筑面积二百五十个平方,那就是五百方垫层,拖拉机每趟才拉一方,足足要拉五百趟。方起德知道后说你这要拉到啥时候,自己厂里就有挖掘机和翻斗车,让阿舅瞅好一块地方,他派车过来集中几天时间搞定,光掏个司机工资和油钱就行了。老张转了一圈,瞅上了村头庙沟,全是砂石、红胶泥,以前人们还在里面淘金子呢。垫地基用这土更结实,反正大家都在那边随意挖,老张也就让外甥把车和挖掘机开过来,集中开挖了三天。机械化作业就是快,地基垫的又快又好,挖掘机师傅还淘了一些好砂子,说是以后洗一下、筛一下打地坪、砌墙时用。盖房子最大的功在木匠头上。特别是要盖恭檩悬嵌的大房,那刻花槽工最大、最多。老张去请隔壁村里的保常怀,老头已经快七十了,当了一辈子木匠,附近几个村里不少大房都是他盖的,就连庙也是他盖的。结果老头说他已经干不动了,现在年轻人也不好好学,带了两个徒弟,现在都在外面打工,没人干了。后来有人介绍了两个河南的木匠,都不到三十岁,老张开始有点不乐意,说这么年轻的能有啥经验,万一给我刻坏了谁负责。两个年轻木匠便带着老张去看了一下他们盖的一个庙,只见梁上飞龙舞凤、莲花宝瓶,一个个栩栩如生。庙里的负责人说别看两小伙年轻,手艺高着呢,原来他们也是不相信,让人家现场刻了一条龙后才请的。又说人们老感觉老木匠手艺好,也不想一下,那七老八十的手上没劲了、眼睛也花了,还能瞅得准线握得稳刀吗?老张感慨地笑笑,想想自己年轻时轻盈的手法和灵活的身子,现在连弯腰都有点吃力了,还有啥资格去质疑年轻人。两个木匠都姓陈,是堂兄弟,年长点的二十九岁,叫陈方圆,生得很秀气,身高一米六二左右,一双小眼睛总是眯眯笑着;年小点的叫陈方平,二十七岁,稍高一点,有一米七,看着很结实。陈方圆是哥哥,十五岁上就跟着学木匠,后来出师了,就带了陈方平一块干,两个人既是兄弟,也是师徒关系。陈方平看着高大,但非常怕陈方圆,干活稍有点不对就要挨骂,有时候还要挨两巴掌。老张开始有点看不惯,劝陈方圆对弟弟稍微好点,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得顾面子。陈方圆说我们虽然是木匠,但也是手艺人,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要发扬光大,就得用心去做,一点也不能马虎,不能抱着糊弄的态度。虽然你家里这房子凭我的手艺随便干也不会出问题,但那违背老祖宗的教诲了,一代代糊弄下去,说不定以后这点手艺也就失传了。老张听了特别感动,想起张影儿那腾云驾雾的吐烟技艺没能传承下来,心里有一种失落感。“让你长点脑子,你就是没脑子,这铆钉尺寸小了半公分,套上去虽然结实,但以后会越来越松,遇个地震啥的,能行吗?”

陈方圆拿着一根木头又在教训陈方平了。陈方平红着脸,一声不吭。“行吧,这根就这样,后面补个鞘子,再出现这样的你自己买木头去!”

陈方圆拉着脸扔下木头,继续去刻花槽。雕刻是个细活,不仅耗费时间还得有功底,目前陈方圆还不让陈方平上手,让他准备盖房用的柱子、椽子、檩条、铆钉啥的,每天晚上用剩下的废料刻花瓣、水纹啥的练基本功,陈方圆坐在一边看书、不时指点一下。“真的不容易,现在年轻人能这么下苦的不多了!”

老张叹息着,对罗桂兰说。“别一天就知道倚老卖老,想着现在年轻人啥也不行,能吃苦的娃娃多呢,你想想小徐,每天跑七八公里,我们天才也一样,学习起来一晚上不睡觉!”

罗桂兰说。“就是,这两个娃娃确实不错,看来还是我教导有方啊!”

老张得意地笑了。“算了吧,那是娃娃秉性就好!”

罗桂兰打击着老张,手底下一刻也不闲着,飞快地切着洋芋丝。“舅母这洋芋丝切的,比擦子擦得还细,啥时我能学成你这样,就好了!”

方起秀这两天稍闲了点,这几天不是搬木头就是帮着扶木头啥的。赵生花和王元芳也让老张赶回去照料家里了,特别是妹夫是个残疾人,两个外甥还太小,他放心不下。“多切多用心,时间长了,就练出来了,没啥难的。”

罗桂兰笑笑。她很喜欢方起秀,和天娟性格差不多,只是比天娟沉稳点。方起秀念的高中是全县最差的一所学校,学生们不是打架就是谈恋爱,方起秀念了两年就死活不去了。方仁贵很生气,说看你也不是念书的料子,刚好家里要开砖厂,就安排到厂子里记账、做饭啥的。干了几年后就嫁到吴庆儿家了。“开饭了!”

罗桂兰召唤着,老张把一块桌子上面的木屑拿手擦了擦,方起秀把菜端了过来,这是后晌饭,简单的洋芋丝、花卷。“来了!”

陈方平撂下手里的电锯就过来了,简单洗了把手,端起一碗就开吃。陈方圆还在精心地雕琢一幅图案,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木头,手底下慢慢地转动着,一把木工刀在他手里成了盘古斧,准备着开天辟地的宏伟事业。他似乎在刻鱼戏莲叶,一条鱼的轮廓已经出来了,莲叶的基本轮廓也已经能看到了,但他还没停手,必须要将轮廓刻完才停下来。他的神情特别专注,一双小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嘴角微微扬起,看得出手底下也是很用力的。“我们先吃吧,给他放锅里!”

老张见陈方圆不放手,就先不管了。陈方圆有个毛病,他的活他安排,从不听主人家指挥,只要手里的活没干完,就不会吃饭。如果主人家催他,他会瞪一眼或者直接不理会,如果陈方平催他,那就得挨骂。知道了他这毛病后大家都不敢催他了,饭凉了就热一下,反正对吃啥他从来不讲究。如果白天活干的满意,晚上他会和老张喝几杯酒,但从来不抽烟,说雕刻时抽烟是大忌,烟雾缭绕的,眼睛都睁不开,还能刻好花。“玉宝这房子功大啊!”

刚刚吃过饭,吴老汉抱着孙子吴轩德过来了。孩子一见方起秀就大喊“妈妈”,方起秀正在洗锅,见孩子高兴地招招手,孩子就挣扎着从吴老汉怀里下来。“这没良心的,老子天天哄他,见了他妈就不要我了!”

吴老汉笑着在孩子屁股上打了一下,放开他。“肯定了,再亲亲不过娘老子!”

老张笑着,张开手,就去抱孩子:“来,舅他抱抱!”

“不!”

孩子摆着手,摇摇晃晃地向方起秀走去。“见了没,我俩这阿爷都不认了!”

老张笑着给吴老汉发烟。“你俩眼睛没长着吗?娃娃绊倒了”突然孩子让一块木头绊了一下,摔翻了,罗桂兰正在锅边,心里一疼就骂开了。吴老汉和老张赶紧抢着去扶,但孩子又起来了,拍着手继续朝方起秀走去。“没事,这娃和庆儿一样皮实!”

吴老汉笑着说,然后想到庆儿已经死了,眼神随即也就黯淡了下来。“走走,看看陈木匠刻的花槽走!”

老张见吴老汉伤心了,赶紧转移话题。“玉宝哥,你这房子花多少万啊?”

上庄的张玉海俩口子从地里回来了,也站在路边打量着老张家院子。“这个,还没算,反正是边干边看,最后才知道花销多少!”

老张笑着给张玉海让烟。“人家这房子盖出来没有十万也有八万,眼热吧!赶紧把你那几间草房拆掉了盖大房!”

吴老汉笑着对张玉海说。“我那有钱啊,两个娃娃还在念书,玉宝哥家里又是老板、又是老师,又是大学生的,我们张家最有出息了,比不成啊!”

张玉海笑着。村里有十几户姓张的,张玉宝也算是张玉宝的堂兄弟。“谁说比不成,你把两个娃娃书别念给,赶上了峡里抬石头去,几年就把一面房子挣出来了!”

刘远方和马福元、马福明弟兄两个扛着个锹、拿着锯子过来,也停下来围观,朝着张玉海说。“你扯淡者,你咋不把你京娃子不赶回来挣钱去啊!”

张玉海说。他两个儿子差三岁,但今年都是高三,老大补习了三年,老二是应届生。“我娃娃还小,才初一,干不动,等长大点就让抬石头去!”

刘远方笑着说。“放狗屁吧,你还能舍得,天天当爷伺候着,连给羊割草都不让去!”

张玉海笑着骂道。“娃娃们学习可别耽误了,那抬石头的活有啥干的,你们一辈子还没干够啊!”

老张朝他俩说。“开玩笑呢,我天在给京娃子就要向天才学习,以后也考个重点大学呢!”

刘远方说。“就是,天明说天才确实会学习,暑假里给他讲了一下,比老师讲得还好,让他开窍了!”

张玉海说,他两个儿子,大的叫张天明,第二年实习时和张天才一个班;小的叫张天清,比张天才低一届,暑假里晚上动不动过来找张天才讨教。本来张天才还想去帮张天顺守铺子,结果留在家里免费当了一阵子老师,倒是张天娟还跑上去玩了几天。老张听人夸天才,心里特别得意,赶紧给大家发烟。“树放好了没?三娃房子准备啥时候盖?”

吴老汉看着身上还沾着锯末的马福元问。“还早着,这才准备木头呢,明年看情况吧!”

马福元说。“三娃”是他的老三儿子,已经二十八了,前几天刚刚说了一个媳妇,女方家里嫌他们家里人太多,弟兄三个都挤在一个院子里,特别不情愿,说是让另外盖了房子再订婚。回家叫哥哥马福明和三个儿子商量了一下,马福明说现在娶个媳妇不容易,那就先准备盖房子吧。老大已经结婚,并且两个孩子了,自然没有意见,说盖房子是迟早的事,弟兄三个挤一个院子肯定不行。老二拉着脸说娶个媳妇就盖一面房子,那钱能掏得起吗?老三说没办法,人家丫头不想挤我有啥办法。老二今年已经三十一了,说了几次亲都没成,嫌他们家里累,所以心里堵得慌。马福元也不管老二同意不同意,就和哥哥定下了,先拉账累债盖房子吧,别因为房子的事把老三的终身大事耽误了,以后岁数大了更不好说媳妇。“这天天盼儿子,盼下一堆儿子了也难唱吧!”

张玉海笑着说。“哎,就是,早知道现在这么难心就不生了!”

马福元笑道。“那生不生是你的事吗?你就光舒坦一下的问题!”

吴老汉笑着说,他俩岁数差不多。“你就人家玉宝哥一样盖上七间大房,不信娶不了媳妇!”

张玉海说。“你说得美,这房子盖出来得多少钱啊?全是松木的,全村有比得上的吗?”

马福元歪了歪嘴。“人比人了活不成,骡子比马了驮不成!你们弟兄们攒劲,我们弟兄们凑合着就行!”

马福明站出来帮兄弟说话。“都一样,都一样,啥盖的都一样,反正也就睡个觉!”

老张嘴上说着,心里美滋滋的,看来自己这决心下对了,松木盖房子,造价翻了一倍不止,还欠了不少账,但这面子可是挣回来了。“哎,说啥哩!穷光阴把人弄展(展是方言,惨的意思)了!走了,不喧了,回家卸木头去!”

马福元叹口气,叫了马福明和刘远方一块走了。“阿哥忙着,有啥事就招呼一声!”

张玉海和媳妇也走了。“好、好……”老张连声应着,又瞅了一眼陈方圆,那双小眼睛始终没睁开,那双手始终在动着,他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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