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字狂放不羁,气度磅礴,实在是一笔好字啊!”
“何止狂放不羁,简直可以称作张扬跋扈,丝毫不受束缚,这楹联一笔而下,有如神仙般的纵逸,来去无踪。”
“这字真是那江千越所写?”
有人惊叹之余,发出质疑之声,“传闻此子不通文墨,何以有如此功底?”
“或许此人一直藏拙也未可知,否则怎会有如此功底?”
“不仅是书法俊逸,再看这内容就更是不俗,可以称之为一副上等妙联啊!”
听着楼下传来连连惊叹,黄鸿急忙走出厢房。俯视楼下一瞬,他再也难以将目光挪移半分,纸张上赫然写着:挹西江以为觞,三光日月星瑶酒;酿东海而作醴,四诗风雅颂集楼。跟很多人一样,黄鸿率先被书法笔势所震慑,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字体。此时楼下那名老者观摩楹联许久,继而轻捋胡须赞叹道:“西江对东海,三光日月星对四诗风雅颂,果然对仗的工整啊!”
“哼!工整在何处?”
楼上铁青着脸的黄鸿,冷冷不屑鄙夷道,“三光日月星,但风雅颂只有三诗,何来四诗?不过是强行对仗,实在是不堪论之!”
黄鸿所闻,也让众人深感疑惑。那名老者摇了摇头:“那便是你学识粗鄙了,雅有《大雅》与《小雅》,风雅颂自然是四诗无误!”
老者身边的那位锦衣少年,此刻调侃道:“素闻原州有四大青年才俊,今日得见其一,却让人大失所望,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你!”
黄鸿紧握护栏,十指由于用力过猛而泛白。加上无数笑声不停灌入耳中,黄鸿是一刻也不愿多留,撇下兄弟与好友直接逃离酒楼。“依在下看,此对联将酒楼之名嵌入其中,也是颇为用心啊!”
“挹西江以为觞,三光日月星瑶酒……西江月,嗯,兄台说的有道理!”
“不仅如此,我私下听闻江家要开酒坊,新酒的名字或许就是……”“星瑶?”
一听这番解释,众人不禁再次讶异,同时也对江家新酒有了几分期待。酒楼里,热闹不已。一名婢子装束的素衣少女,独自匆匆离开酒楼。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座院楼后门。推门进入后,迅速登上小楼。“小姐,奴婢回来了。”
素衣婢女进入阁楼闺房,急忙向房内柔声禀报。“黄公子可有为难?”
声音很柔,带着些许疲倦。半躺在床榻上的曼妙身影,透过珠帘时隐时现。“小姐,事情是如此……”素衣婢女将所见所闻,一字不漏的娓娓道来。听完后,内房女子发出一声轻咦,随后半躺的娇躯坐了起来,接着款步走了出来。女子十五六岁,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青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以及清晰可见的锁骨。步态雍容柔美,青丝用发带束起,慵懒神情之中流露几分媚态。眼前少女,正是醉春楼的淸倌儿——洛冰清。眼前传话的素衣婢女,是贴身丫鬟小桃。此时,洛冰清柳眉微蹙,用质疑的语气问:“你……确定是他?”
“奴婢不会看错!”
“真是奇哉怪也……”洛冰清缓缓坐下,撩拨额前一缕青丝,“究竟是我眼拙,还是他藏得太深?”
“小姐,是否发笺邀请?”
“自上次后,他便一直有意躲避我。”
洛冰清幽幽一叹,颇有几分失落,“况且江家不容醉春楼的人登门,邀请之事还是暂时搁置吧。”
“那……”“不必多言,此事我自有分寸。”
“是!”
待小桃碎步退出闺房,洛冰清来到窗前,眺望远方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燕子飞过眼前,洛冰清似乎有感而发,暗自垂眸,低声呢喃:“小楼归燕又黄昏,寂寞锁高门……”……江千越在酒楼这一手,算是彻底一鸣惊人,不仅洗刷了曾经的负面污名,而且还让黄鸿与孙仲翔成了笑柄。尤其是黄鸿,被人当场嘲讽名不副实,这种调侃无异是当众打脸。名声是个好东西,同时也是一身的累赘,当下黄鸿这个青年才俊,就深受这名声累赘之苦。如果是一名寂寂无名之辈,又有谁会去谈论呢?因此,以后茶余饭后,都免不了拿黄鸿当作谈资。经此一事,不仅江千越名声在外,西江月酒楼也迎来了生意兴隆。世人的如何议论,江千越没有心情去了解,此刻他正被老爹堵在房里质问。“臭小子,坦白从宽,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
“你是不是在那什么汤里加了腹泻之物?”
“哦,加了一点巴豆而已。”
“一点?混小子!”
见儿子一脸人畜无害,江承直接瞪眼道,“一点的量,就让黄家与孙家两小子下不了床?”
江千越撇了撇嘴:“反正又死不了,不给一点教训,有些人不长记性!”
“话虽如此,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没必要闹得水火不容。”
“老爹,您能容得了别人,别人不一定能容您,孩儿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但也不是什么烂好人!”
江千越十分认真地回答,这就是他为人处世的立场。即便两世为人,他也不曾改变!“你小子长大了,有自己主见也是好事。”
江承拍了拍儿子肩膀,感到十分欣慰,“你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这是为父没有预料到的。”
“既然做了,岂能授人以柄?”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彼此开怀大笑起来。江千越在清汤里加了巴豆,而且是经过调制的尊享版巴豆汤。黄鸿与孙仲翔能与茅房厮守半夜,以至于最后虚得下不了床,这全赖于尊享版的排泄药性。江承说的滴水不漏,是只有黄鸿与孙仲翔二人腹泻不止。在西江月酒楼吃坏肚子,这就给了别人反击的机会,弄不好还要对簿公堂。然而黄志远的安然无事,就直接无形中破了局。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人喝了同一盅汤,黄志远能够安然无恙,足以说明汤没有问题。既然汤没有问题,那就与酒楼无关。黄鸿与孙仲翔即便心里明白,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至于是如何做到三味分明,其实说穿了就没什么神秘可言,这一切都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汤,就是后厨普通用水,加了些巴豆粉一起煮。至于为何会有三种味道,主要原因都在那三个汤碟上。三个汤碟分别在蜜糖水、醋精水与胡椒水里浸泡,然后用明火将其一一烤干。当热汤分别盛进碟中,就会溶解内壁的调料。如此一来,一盅毫无味道的清汤,盛进汤碟中就有了各自的味道。当然,三人品出的味道顺序,是江千越提前授意黎云对应摆放。黄志远,虽然是曾经的狐朋狗友,但彼此还算是比较仗义,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落井下石,所以安排了甜味。黄鸿,起初江千越觉得彼此没有纠葛,后来从管家王钟那里才知道,黄家与江家最近很不对付。江家要开酒坊必须需要粮食,然而江承并不打算采购黄家的粮食,因为黄家的粮食价格太高。如此一来,两家就没有谈拢,而且因此还私下吵了起来。听了王钟这番解释后,江千越觉得黄鸿针对自己,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至少是原因之一,所以安排了酸味。至于孙仲翔,纯粹是嫉妒江家的生意,所以就安排了辣味,同时也隐晦鄙视孙家毫无城府,一切都流于表面!至于会不会被三人识破,江千越也早已将突发意外计算在内。如果有人质疑去饮用汤盅里清汤,黎云就会直接将其盖上,然后把‘三千两,只值三口汤’提前说出口。而他恰如其分的展露书法楹联,其实也是刻意的转移话题,免得众人当场提出质疑。尤其是黄鸿这等才子,就更是能激起波澜。话题一旦转移,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巴豆清汤早就处理无痕了。安静地书房里,只有江千越与黎云二人。黎云静静地伫立在旁,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酒楼的危机已经化解,他知道自己的处罚不可避免。“黎云!”
“小人在!”
“听说平日里,你对酒楼有诸多诟病?”
“小人……”黎云顿时有些发懵,不是要惩处自己吗?莫非这是数罪并罚,直接将他驱逐出西江月酒楼?就在黎云疑惑之际,江千越又道:“从明日起,你就是酒楼的前堂管事,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什么?少爷,小人……我!”
江千越一摆手,语重心长道:“父亲将酒楼交于我打理,我只希望不会看错人。二十出头做伙计十分可惜,我看好你,去吧!”
黎云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一时找不到了北,转身离去的脚步,在将要踏出一刻突然停住。随后转身,直接跪下:“多谢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