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燕鸿瑾几番祈求,加倍赔偿了狄家,使得狄家主动撤诉,这场盗窃官司才得以从轻发落。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是自此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就患了重病。请了大夫医治,却终是不得效果。眼看着燕鸿瑾病情越来越重,庞杰却突然登门造访。自《丹琼烟霞图》后,燕鸿瑾已然看透了庞杰的为人,更揣明白了这是一个骗局。因此庞杰的造访,自然是将其拒之门外。然而庞杰的一番话,却让燕鸿瑾不得不开门相迎。听到这里,江千越皱眉问:“难道,那庞杰能医治令尊的病症?又或者说……令尊这一场大病,也是这骗局的延续?”
“公子高见,正是如此!”
燕清淑敬佩地点点头,“那庞杰声称可以医治家父,不过这配药费用高昂。”
“好家伙,这还是配套的吸血啊!”
江千越用吸血二字,听得燕清淑连连点头:“公子这词用的好,那庞杰确实是个吸血鬼!”
接着燕清淑又继续说下去,那庞杰以医治病患为要挟,逼得燕鸿瑾不得不乖乖就范。用昂贵的医药费,换得几剂药物后,燕鸿瑾是有了短暂时间的精神焕发,甚至比大病之前还要亢奋精神。然而没过多久,又开始萎靡不振。一旦断了药物服食,燕鸿瑾就开始旧病复发,整个人都是彻夜难眠,到了最后更是精神失常。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再请庞杰开药。庞杰自然也是乐得其成,于是就接二连三的给燕鸿瑾配药,而且需要的药费一次比一次贵。那时候的燕鸿瑾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即便明知道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也只能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庞杰给令尊所配药物,你可有保留?”
江千越眉头微蹙,心中似乎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猜测。“公子稍后。”
燕清淑起身离去,不久再次折返,手里捧着一个纸包。江千越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植保,然后当众打开。纸包里是一颗黑色药丸,江千越放在鼻下嗅了嗅,虽然由于时间太久,但仍旧有一丝淡淡药味。江千越没有说话,一弯身子,从靴子里取出一柄短刀。刀锋寒光森森,正是周筠那柄短刀。对于这柄短刀,江千越是十分的喜爱,除了刀锋锋利无比外,更重要的是长短正好。将其竖在靴子里,刀柄正好能伸露在外,只要遇到任何凶险,或者及时使用,都可以直接拔出短刀。这可就比匕首强多了,毕竟匕首能放进靴子里,拿取的时候就比较费劲一些。然而就是这一弯身,江千越无意中就靠近了燕清淑,这让他感觉自己靠近了一块冰雕。并非是形容对方性情,而是真的周身透着寒气。他也没心情多想,随后用短刀将药丸切开。切开的一瞬,一股淡淡气味弥漫开来。“这个气味……”江千越再次低头轻轻嗅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丝怒意:“真是无耻之尤!”
“公子,您发现了什么?”
江千越不答反问:“令尊后来是不是精神恍惚的同时,还日渐消瘦?”
“正是!”
“那就对了。”
“此物果然不是救治家父的良药,但却不知是何物,我私下询问了一些郎中大夫,他们也不知这药丸中参杂了什么。”
“那是自然,这种东西此前并未出现过,而且在这县城的医疗条件……呃,总而言之,就是没什么名医,所以认不出此物成分也是正常。”
燕清淑好奇问:“那公子识得?”
“嗯,此物掺杂了一些草药,但是最重要的乃是罂粟提炼物,或者可以称作是较为原始的福寿膏。”
“罂粟?福寿膏?”
“嗯,此物不入草药之列,是因为此物食用后,容易让人逐渐成瘾,若是吞食的话,这其中的量也要把控的好,否则会很容易过量而死。”
江千越盯着两半的药丸,又用指尖扣了一点:“这种味道不会错了,曾经我在缉毒……呃咳,曾经见过此物,不过这药丸中的罂粟纯度太低了。”
“难怪家父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向庞杰购买此物,原来这竟然真是慢性毒药,而且还是诱人成瘾的毒药。”
原本燕清淑认为庞杰骗了燕家,对于父亲所吃药物只是抱有怀疑,如今经由江千越证实后,燕清淑就更是愤恨难平。“后来呢?”
江千越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让燕清淑继续说下去。“后来有一日夜间……”燕清淑眼神迷蒙,冰冷的脸上露出些许伤痛。据燕清淑所述,当日她原本是要去书房寻父亲,却看到书房里燕鸿瑾与庞杰发生争吵。由于年小害怕,所以没有进入,而是站在回廊处探望。具体两人谈了什么,燕清淑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两人由原来的争吵,发展成最后两人扭打缠斗。一见这种情况,燕清淑自然是赶上前去。然而当她刚要顺着回廊赶去时,却发现庞杰自书房逃了出来。与此同时,书房也着起了火。庞杰一路疾奔,直接逃离了燕家大宅。当燕清淑跑进书房时,发现父亲燕鸿瑾腹部受伤,鲜血已经浸湿了衣袍。燕清淑在手足无措之时,父亲燕鸿瑾却表现得极为镇定,先是拒绝燕清淑的救治,随后让燕清淑将胞弟带到近前。虽然担心父亲安危,燕清淑当时只有十一岁,没有任何的主见,只得慌张的将弟弟带到书房。燕鸿瑾在看了子女片刻后,就从书房打开一个密道,命令二人进入密道躲避。“密道?”
燕清淑幽幽道:“燕家大宅下方,有一处不小的密道,而且里面储存了不少水粮。”
“然后,你姐弟二人就暂住于密室之中,一直暂住到了今日?”
看着燕清淑点头默认,江千越疑惑道:“依照你所说,那就是庞杰与令尊不和,于是就刺伤了令尊,然后……这似乎不合常理。”
江千越觉得对方此前说的都没有漏洞,可是到了这里就漏洞百出。且不说庞杰是否真的刺杀燕鸿瑾,即便是真的一时兴起动了刀子,那也不至于夺命而逃。而且以燕清淑的说辞来看,当时燕鸿瑾似乎并没有性命之忧,而且对于书房着火也不太上心。又招来子女,并给予密道安排,这怎么看都像是有预谋的操作。就算燕清淑不再说下去,江千越也能猜到,一定是在安排好子女后,燕家大宅就开始大伙蔓延了。那么问题来了,燕家其他家仆呢?为什么任由庞杰畅通无阻的离开,又为什么任由这场大火蔓延焚烧?还有,事后这场大火是谁放的?而从整个脉络来看,这很大概率是燕鸿瑾放的火,那么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关于江千越的几番质疑,燕清淑解释是燕家其他仆人在事发前一日,就被燕鸿瑾给工钱与卖身契给打发走了。如此一来,就更加证实燕鸿瑾早有计划。在江千越的合理质疑下,燕清淑也不否认得点点头:“当年由于年岁太小,并不知这种曲折,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我也觉得这其中疑点,尤其是……”见燕清淑言辞犹豫,江千越试探性的问:“令尊也伪造了你与胞弟的死?”
能有此一问,并不是江千越随口猜测。因为从鲁澶那里听到的传闻中,燕家主仆尽数死于大火之中。如今看来,燕家的仆人并没有死于大火,这个传闻就是过分夸大了。但是,是否夸大了燕家三口死亡一事,江千越相信燕鸿瑾既然有了计划,就不会漏掉这一环。至于燕鸿瑾为什么会做这些,江千越目前还理不清个头绪。“确实如此,但他们都是已死之人。”
“已死之人?”
刚想说燕清淑的父亲过于残忍,结果燕清淑突然这一句,直接让江千越一愣。“清淑自幼跟随师傅学了不少本事,其中就有官府仵作行当的一些技巧,确认那一男一女皆是已死之人。”
燕清淑十分认真,看着江千越:“而且这几年中,那庞杰似乎察觉了什么,几次派人前来窥探。在这期间,清淑听到邻县乱葬坟当年有过一次盗坟失尸事件,在时间上基本吻合。”
“又是你那位师傅,看来此人倒是不凡。”
“是啊,可惜他老人家早年就离开了燕家,否则有庞师傅在的话,或许家父也不会……”燕清淑说着说着,眼眸又开始泛红了。“他也姓庞?不会是个驼子吧?”
听到燕清淑的描述后,江千越并没有去因为姓氏而联想庞杰,而是想到了东阳县的仵作庞坨子。因为庞坨子,就是个十分厉害的仵作。此话一出,燕清淑急忙抬头,诧异地看着江千越:“公子见过庞师傅?”
“沃槽,不会吧?”
江千越眼睛瞪得溜圆,心中喊了一声大大的沃槽。他只是随口一说,竟然还真让他猜对了。愕然之后,江千越低声问:“他头发……”“泛黄!”
燕清淑的郑重回应,坐实了江千越的猜测:“原来还真是他,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于是江千越简要的向燕清淑说了庞坨子,也算是安抚了对方的好奇心。燕清淑的好奇心是得到了解决,可是江千越却突然觉得,这个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从他出道以来,似乎一些事情都有着某种客观联系。原本以为,一个闹鬼宅子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是如今不仅牵扯到《丹琼烟霞图》,而且还有东阳县的庞坨子,这让他感到有种莫名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