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漏掉了? 当初接骨的时候没有接上? 冯老大夫正骨一辈子,手放到哪里就能知道骨头是完好的还是断裂的。 他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他清楚的记得这条伤腿上断骨已经都接好。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被自己这一按又按断了? 这就更是胡说八道了。 他难道真的漏掉了这块断骨?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位夫人迟迟不好的缘故? 冯老大夫只觉得里衣被瞬时冒出的汗打湿,脑子一片空白,手下还摸着伤者的腿,但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这种感觉也曾经有过,那是在他刚跟着父亲学艺第一次摸骨的一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身边的仆妇,包括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都急声询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冯老大夫面色有些灰败的看向这些人,你们砸我的店砸的对了,我不冤枉。 他想要这样回答,但有人比他先开口。 “没事,疼也是好事,说明夫人的伤正在好转。”
君小姐说道。 冯老大夫怔怔的看向她。 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 问他怎么正骨,还单单的比划不行,在另外一条腿上也不行,就要在这个伤腿上重新来示范,然后这么巧的指出一个点,然后按下去让他发现这里的问题。 她什么意思? “冯大夫,这里原来要按啊。”
君小姐却没有看他,神情认真的看着伤者的腿,“这样按了就能彻底的接好吗?我记得董氏正骨集上记载过一个医案,说有一种骨伤是愈而后裂,不知道按压的手法也适用不。”
这句话出口,冯老大夫觉得眼前一亮,脑子顿时清明。 董氏正骨集并不是一本医书,确切说是一个姓董的大夫在行医中搜集的各种趣事,对于医术并没有具体的讲解,但因为提到的稀奇古怪的案例很多,所以大家都会读一读,但多数是读而不精。 此时经君小姐这么一说,冯老大夫也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一种情况,骨头一开始看起来完好无损,但会随着其它地方的骨伤愈合而断裂。 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要能发现也很好治愈,就是再补一次骨就好了。 但如果不发现的话..... 冯老大夫一向沉稳的手微微的颤了颤, 这条腿也就废了。 “冯大夫,是不是啊?”
耳边女孩子的声音又说道。 冯老大夫不由打个机灵,看着君小姐神情有些复杂。 她,为什么,不说出来?还装作不知道?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柔和。 冯老大夫垂下视线,手慢慢的放回这位夫人的腿上,这一次不再是点到为止做样子,而是揉按了上去。 “我的手法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的。”
他说道,声音还在颤抖,但却跟先前那般带着愤怒的颤抖不同了。 因为他这按压揉,夫人再次发出痛呼,让屋子里的人再次紧张起来。 “她的腿还没好呢,你就这样又乱按行不行啊?”
中年男人质问道。 只两三下冯老大夫已经收了手。 “君小姐要试试吗?”
他没有理会中年男人,而是垂着头闷声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君小姐,带着几分期盼。 君小姐摇摇头。 “不用了,我跟他的治法一样。”
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顿时失望,那夫人更是伏在床上哭起来。 “我不活了。”
她喊道,捶着床。 “君小姐这就没办法了?”
中年男人急道,“这样熬下去可怎么受得了。”
“也不用熬太久了,我想再过了三五日就肯定好转了。”
君小姐说道。 中年男人哼了声。 “三五日,三五日,你们就会这么说。”
他气道,“这都过了多少三五日了。”
冯老大夫慢慢的将药膏重新裹上,上好柳木夹板。 “我再换个药方,过三五日不好,不用你们来砸,我自己关门摘匾。”
他说道,一面拿起屋子里的纸笔写了药方。 他的声音没有先前的激动,沉闷似乎耗尽了力气,写罢放下拱拱手转身就走了。 屋子里的人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君小姐。 “君小姐,你看。”
中年男人拿着药方说道。 君小姐对他点点头。 “冯老大夫一定能治好的。”
她说道,“大人放心。”
中年男人叹口气,摆摆手示意送客吧。 君小姐走出门的时候,冯老大夫正被民众们围起来。 “冯大夫,怎么样啊?”
“冯大夫,那君小姐真的治好了吗?”
冯老大夫一律不予理会,闷头挤开人群走了,民众们又看到走出来的君小姐,想要围过来但又不敢,因为一辆车已经来接了,随从还有几个气势汹汹的护卫。 九龄堂的后台是德盛昌,德盛昌是财神爷,手下也有好些人手的。 民众们看着君小姐坐车走了,却舍不得散去站在原地好奇的猜测议论着。 但这种猜测并没有很久,五日后大家就知道了结果,因为这个砸了冯老大夫医馆的人家亲自去给冯老大夫赔礼道歉,赔偿了砸坏的家具,送了匾额。 所以说这家的病人最终还是冯老大夫治好的。 “就说冯老大夫能治好嘛。”
有民众义愤填膺的说道。 但这话没有得到应和,围观的民众听起来有些怪异。 “君小姐也说能他能治好。”
一个人还喃喃说道。 这话让民众们一阵沉默。 那说冯老大夫厉害,是不是也是说君小姐说的对,也是说君小姐厉害? “这怎么能是她厉害呢?这就是冯老大夫厉害!”
“就是,这次是她说冯老大夫能治,显得她有高见,如果她说冯老大夫治不好呢?”
“所以说,她说归她说,最终治好病人的还是冯老大夫,所以是冯老大夫最厉害。”
这话也对,民众们再次称赞冯老大夫,可怜他到底因为君小姐的话白受了一顿冤屈。 大家议论着就要进去安慰受了委屈的冯老大夫,却发现冯老大夫没有在堂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番闹腾身子经不住回家歇息了。 对于百草堂这边的热闹,陈七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在堂内对着两个伙计撇嘴笑。 “就说我们君小姐说的没错嘛。”
他说道,一面摇头,“这些人啊真是不知好歹。”
他说到这里,两个伙计咦了声,用胳膊肘捅他。 “干什么?别跟着我这么没规矩。”
陈七皱眉说道,“我好歹是大掌柜。”
“大掌柜,那谁来了。”
一个伙计说道。 谁?陈七抬头神情一怔,看到门口站着的冯老大夫。 哎他怎么又来了? 是来炫耀的吗? 陈七以及两个伙计神情有些紧张,君小姐也从后边走出来。 “怎么了?”
她问道,旋即看到站在门口的冯老大夫。 她还没说话,冯老大夫忽的对她长身施礼,一揖到底,旋即转身走开了。 陈七以及两个伙计都一脸愕然。 “这老头是什么意思?”
陈七说道。 这种长揖,是面对君亲师时表达最诚挚的尊重才会用到的。 这不仅仅是道谢,而是尊重。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前次还恨不得烧了九龄堂的老大夫,对一个这么年轻的后辈如此尊重? “大概是因为我说他能治好吧。”
君小姐说道,将刚炮制好的一匣子药丸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