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有着一张英俊而温和的脸容。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外面是一件英伦心领菱格纹毛衣,下着浅灰色的休闲裤,整洁并且高贵。走进来后,他并未唐突的靠近,而是站在几步外,用他贯来的礼貌向苏汐问候。……自然的语气,好像他从未离开。苏汐傻眼。站在面前的男人比她记忆中更加成熟,虽然面庞在四年间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他的笑容和声音还和从前一样。他是顾云澜。“怎么……可能……”苏汐愕然失声,扶着沙发站起来。幻觉么?还是自己已经身在天堂?抬起脚步踉跄走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当指尖触碰到他的脸,感受到皮肤上真实存在的温度,她周身如过电般颤栗难抑。还活着……当即,她面上一喜,还充斥在内心的悲哀随之一齐外露。年少的憧憬就在眼前,那些被笑容赋予了温柔的时光和这一个月来发生的种种交织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光与暗。环环相扣的阴谋触动了她紧绷的神经,迫使她往后倒退!——离他远一点!有个声音在这样对苏汐说。是的,顾云澜还活着。只要知道这一点,她就应该心满意足了。离他远一点,不要再把厄运带给他。苏汐蓦地转身背对,垂着脑袋,语无伦次,“太好了,您没事,真的太好了,那么……”“小汐,我没事。”
顾云澜站在她身后,心中隐隐阵痛,“抱歉,我应该早点让你知道,你回过身来,我们——”“不用道歉!也不用见面!”
她仓促打断,拒绝和他再有任何瓜葛联系,“这样就很好,这样,真的就很好……”话语声越来越低,起先为了抑制而紧攥成拳头的手也慢慢松开了。就像是放弃了追逐多年的信念。该放弃了……“殿下,您走吧。”
苏汐深深的往胸腔里吸了一口气,让大脑冷静下来,“我不需要安慰,以后也会好好生活下去的。”
顾云澜面庞微动,心绪沉沉浮浮,起起落落,终是归于明然。“我知道了,好好吃晚饭。”
走前,将食盒放在桌上,连关门声都是温柔。苏汐应声蹲下,环抱双膝,把脸埋在腿上。全世界只剩下她的心跳声,是那么的明显,剧烈……狂喜和狂悲编织成名为“玩笑”的交响,在她的生命里演奏,亦轰烈,亦嬉闹,亦死寂。……套房外,顾云深等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这完全在顾云澜的意料之中。他还没忘记半小时前,唯一的弟弟看到自己时那外露得一塌糊涂的情绪。四年了,兄弟二人再度见面,一个是A国至高无上的总统,一个改名换姓,安静的过着平凡人的生活。四年了,顾云深以为兄长已经在尘土里获得安息,而后者却在这片国土的某个地方默默的将自己注视。整整四年!沉默的对视持续许久,顾云澜先舒展了柔和的眉目,问候道:“阿深,好久不见。”
似曾相识的语调,熟悉备至的神态,连同他的呼吸,都是触怒顾云深的罪魁祸首!猛然!他揪住他的衣领,暴躁将他的抵在墙上,恨恨的看着他,恨恨的……双眼都充血了。这样的招呼方式,也在顾云澜的意料之中。“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拳。”
他抱歉的耸耸肩,平和得仿佛天生没有脾气。因为他知,弟弟只是看上去不好相处,实际上兄弟两真正能下狠手的,永远都是他。“为什么?”
顾云深不解,炙烈的目光近乎将眼前的人望穿!“为什么活了下来,四年间一直没有露面,也不联系你?既然狠下心,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吗?”
顾云澜顺势靠在墙上,状似温和的眸底,依稀溢出犀利,“要是我还活着,你该怎么在苏汐的心里登场呢?我的傻弟弟。”
音落,刚才忍住的一拳到底是砸在他的脸上。他偏了偏颈项,依然是意料之中。“别说得好像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顾云深吼道。一辈子都在学的礼仪,四年来练就的冷静,克制,风度?去他妈的风度!统统荡然无存!“不领情吗?”
顾云澜遗憾的看着他,极其轻松的道:“那把原本就属于我的一切还给——”话未说完,脸颊又受到重击。他不支倒地,顾云深就势跨在他身上,一拳接着一拳的砸去,砸向那张和自己同出一脉,眼角眉梢气韵神似的面庞。顾云澜根本不反击。长廊转角的另一端,洛雪芙被这一幕惊得不轻,想出去阻拦,李泽和祁律同时将她拦住。这是两兄弟之间的问题,况且,没看出来么?有人想用皮肉痛的方式,赎清消失四年的罪孽。如果只是挨一顿揍就能抵消,那么他们的阁下也太好说话了。而顾云澜,四年后的他更温柔更尖锐,一语就能将顾云深坚硬的外壳戳破。如果这是身为兄长迫切希望弟弟成长而不得已使用的手段,那么,他们这些近距离的旁观者有什么资格去阻拦?发泄的挥拳和挨打并没持续多久。残存的理智不允许顾云深把去过鬼门关的兄长打死,所以,他停下了,在顾云澜那该死的意料之中!“A国的总统,是我!”
骑在兄长的身上,他喘着粗气,狼狈至极,又理直气壮。“还有呢?”
脸上挂彩的云澜殿下微微笑,用手背胡乱擦去嘴角腥甜。还有——对,还有!“苏汐喜欢的是我!”
宣誓主权一般。于是顾云澜的笑容变得发自内心,瞳眸中的色彩褪去尖锐,“是的,她只喜欢你,一如许多年前她亲口对我说,至今未变。”
“……你说、什么?”
“听不懂么?”
顾云澜说,许多年前苏汐就对他敞开心扉。她喜欢的人是总统府的顾二公子,是如今的总统阁下,是顾云深。“放心,我不会抢你现在拥有的任何,本来也不想要。”
“……”“我也不喜欢苏汐,你知道的,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顾云深看着鼻青脸肿的兄长,哑口无言。做了多年的绅士,顾云澜终于在亲弟弟的眼皮底下露出恶劣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