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杀了所有知情的人,包括那些男人,但只留下了昭愿公主,想来他需要一个子嗣,摆在万人面前,用来维护自己身为男人,岌岌可危的体面。眼前场景扭曲,军账消散成碎片,化作灰烬于空中。安锦舒和季玄羽又被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这里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和死气,没有阳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应该是处地下密堡。昭愿公主带着面纱,缓缓拾阶而下。众人臣服于她的脚下,五体投地齐声高呼,“主人!”
昭愿公主端坐在高台正中间的太师椅上,高傲仰起下巴,睥睨着脚下的蝼蚁,眼眸中不带一丝情绪。今日是暗阁选拔最出色的死士,胜者将走出不见天日的地下,为昭愿公主驱使,败者尸骨将永远尘封在这个地洞里。而今日,只有一人会获胜。比赛的方式很简单,两两一组,近身肉搏,就如畜生般撕咬,直到铁笼里只剩一人。一幕幕血肉横飞的画面出现。咬断对方的喉咙,生生卸掉脑袋,用拳头活活捶死……到最后,铁笼里最后的男人已经成为血人,他浑身都是伤,精壮的上半身在不断起伏,脚踩着堆成小山的尸体,可他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昭愿公主饶有兴味的撑着下巴,她抬手命人将铁笼打开。男人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昭愿公主的身边,他眼眸亮晶晶的,闪着奇异忠诚的光芒,跪在她的脚边。“公主殿下,我说过我会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这是昭愿公主将祁渊丢进暗阁集训后,见的第一面。他原是不用受这些苦的,可那次,她命他暗杀一大臣全家,他居然心软放过那家幼女,被她得知后。不能容忍背叛的昭愿,当即下令追杀幼女,然后,她像是随手扔了颗废棋似的,将祁渊丢进暗阁里。可祁渊还是凭着本事,重新站在公主身边。昭愿如二人初见时那般,用脚尖勾起祁渊的下巴,眼神中流露出赞赏,“果然本宫没有看错人。”
祁渊微微侧身躲开,重新匍匐在地,“奴才的血很脏,别污了公主绣鞋。”
昭愿笑容明艳。安锦舒在旁看着,兀地开口,“这是我入梦境以来,第一次看到昭愿公主发自真心的笑。”
季玄羽侧首,一语成谶的道:“这个祁渊并非池中物,他伪装的臣服,就连精于算计的昭愿公主,都被骗了过去。”
安锦舒不解。季玄羽没有多做解释,只道:“继续往下看吧。”
此后,祁渊得以重见天日,被昭愿公主安插进皇宫禁军里做了名侍卫,他也不负公主厚望,从一名小侍卫,逐渐爬到侍卫长的位置,掌管禁军初露锋芒。穿梭凌乱的画面,让安锦舒感到头晕眼花,直到定格在一处宫道上。祁渊已长成高大挺拔的样貌,令不少宫女春心萌动,可他就如一座冰山,拒所有女人于千里之外,包括后宫中另一位权势正盛的主子,金福长公主。金福长公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感情甚好,自从驸马英年早逝,皇帝不忍她独守长公主宅寂寞,便赐常年居于宫中的殊荣。而金福长公主正当如狼似虎的年纪,仗着又有皇帝罩着,在宅里豢养了不少美少年,她最近的目标盯上了禁军首领祁渊。现在,金福长公主将人堵在了宫道上,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她,却也难禁岁月磋磨,眼角生出了淡淡的鱼尾纹。“祁渊,你能力出众,怎就甘愿做区区一个禁军首领?”
金福长公主贪恋的目光,游移在男人精壮的身体上,别有深意的暗示着。有许多美少年,就是经过她的裙带关系,谋了一官半职,她笃定,祁渊不会拒绝。祁渊垂首,面不改色的说道:“臣承蒙皇恩,在其位谋其事,臣很知足。”
金福长公主面色泛冷,嗤笑出声,“笑话!你是蒙了谁的皇恩!”
她气极离去。金福长公主身边从不缺男人,但她还是头一回被男人拒绝,都说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她转身就找上了昭愿公主。“听说公主最近想将生母牌位供奉在无相佛寺中,正在四处游说大臣上书,要我说你何必舍近求远呢,不过是我在哥哥面前,多张嘴的事。”
金福长公主的话,一语击中昭愿要害。昭愿生母魂魄无处归依,她不想死后生母还被困在皇城中继续受罪,便想将牌位牵到上京城中香火最旺的无相寺中。而金福长公主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她,她很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昭愿转动着手中茶杯,思虑良久后,眼角微微上挑,带着笑意,“既然姑母愿意为我排忧解难,我也愿成人之美。”
她偏过头,对站在身后的祁渊冷冷道:“眼见天就要黑了,姑母晚些时候要出宫回宅,我不是很放心,你去护送她吧。”
祁渊平静无波的面庞,露出一丝破碎的痕迹。他没有想过,昭愿公主就这样,把他当作物件般,交易出去。金福长公主露出得逞的笑容,迫不及待的离宫,一同离开的还有祁渊。安锦舒就这样看着昭愿公主,枯坐在窗下,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眼眸中流露出茫然和……心痛。她叹气道:“既然昭愿公主不舍,又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季玄羽瞟了她一眼,“诚然,她在这夜才看清自己的心。”
世间所有的阴差阳错,就在于为时已晚。翌日,一向风雨无误的禁军首领祁渊告假,直到太阳西沉时,他的身影才出现在公主殿里。祁渊没有着官服,而是一袭青衣长衫,那布料是最名贵的丝绸,并非他的月银能消费起的,显然是金福长公主所赐。昭愿撑着下巴,打量着祁渊,语调中含着疲倦,“你回来了?”
祁渊颔首,“是,金福长公主让我转告你,那件事她会办好。”
昭愿轻笑出声,“看来你让姑母感到很满意。”
祁渊没有搭话。昭愿拿起桌上茶盏,又生生将火气压下,重新将茶盏放了回去。她随即高声吩咐着,“守叔,将补身的汤药端过来。”
祁渊接下,一饮而尽后,道:“臣多谢公主关心。”
昭愿吐出一个字,“滚。”
祁渊行礼退下。安锦舒作为旁观者,看着两人像小孩子般吵架闹别扭,她感到心里闷闷的,“你说祁渊真的委身于金福长公主了么?”
他明明和昭愿公主一样,是将骄傲刻在骨子里的,又怎会?季玄羽摊手道:“去探知一二,不就知道了?”
在梦境里用花蚕丝去探知,梦境中另一个人所经历的过去,会存在些许的危险。但安锦舒还是做了。果然,事情不是祁渊向昭愿公主汇报的那样。金福长公主会用迷香助情,而祁渊在暗阁沉浮多年,身体被当做药罐子,实验了不少药,久而久之,一般的药不会对他身体产生任何影响。那夜,祁渊见金福长公主已神志不清,他翻窗而逃,随手打晕宅里的一个美少年,将他送上床榻,等天亮前,再将人扔出去。安锦舒惋惜开口,“这两个人,但凡有一方先低头,都不至于有如此深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