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嗖的一声飞来,停在了公堂外,来人倒是没有直接冲进公堂。 “堂下何人,竟敢扰乱公堂秩序。”
景天阳皱眉喝问。 公堂外突然出现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威严的大和尚。 乌黑的长须飘在胸前,脖子上还挂着一大串漆黑的铁佛珠,一看就重量不轻。 “贫僧金鸡寺宝持,出言打扰府君判案,实乃罪过。”
“但事出有因,还请府君听贫僧一言。”
景天阳似乎对于他的出现早有所料,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嘴里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哦,原来是金鸡寺掌管戒律的宝持长老。”
“你来得正好,此案与你金鸡寺有关,正需要你亲自到场。”
景天阳当即挥挥手,示意差役们把宝持长老放进来。 宝持长老躬身一礼,谢过府君之后,便站到了公堂的另一边,恰好也在明戒等人的一旁。 真秀和这位宝持长老分立左右,把明戒他们夹在了中间。 等到宝持长老站定,景天阳便开口问道:“长老可知道这三个金鸡寺的和尚为什么跪在堂下吗?”
听到问话,宝持长老眼神一凛,面色也更加严肃起来。 “略有所闻,贫僧也是因此事赶下山来。”
昨晚,明戒可没有白白等死。 经历过文霜月的审讯之后,他就知道事情要糟。 便找了个机会,托人去寺里传信将自己的师父宝持长老请来。 他们的师父是金鸡寺的戒律长老,实力和地位都颇为不俗。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师父还非常护短。 他们此番想要活下来,除了依靠他们的师门以外,别无他法。 宝持长老也是没有辜负弟子们的期待,开口为他们辩解道:“我这三个弟子本性纯良,从小到大都在寺里修行,来到城里难免会有些不通人情世故,还请府君开恩。”
说着,他还对堂上拜了一拜,但大多数心神却都投到了一旁的真秀身上。 在宝持长老看来,自己的弟子们应该是得罪了人,才会闹到如此地步。 而得罪的人,很可能就是一旁站着的俊秀和尚。 他打量了几眼,但却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管是身上的僧袍还是面容,都是非常陌生的。 “不通人情世故?”
景天阳不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然后肃然说道:“只怕是过于精通了吧?”
“宝持长老,你这三个弟子以次品佛珠冒充佛宝,欺骗诸多百姓,诈取钱财近千贯,这可是骇人听闻的欺诈罪行啊!”
听到数额,宝持长老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面露惊色。 一石大米才一贯钱,这一千贯钱是何等惊人的财富。 “府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宝持长老已经开始流汗了。 “误会?现在人证物证齐全,宝持长老难道还想为自己的弟子们开脱吗?”
说到这里,景天阳的语气已经重了不少,眼睛也是微微眯起,无形的压力笼罩公堂。 一旁的真秀看的云里雾里,他总是觉得景天阳虽然看似在审案,但似乎也并不是只在审案。 景天阳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似乎是在做给旁人看的。 审案子,反倒成了附带的了。 真秀在府城的时间尚短,所以并不清楚金鸡寺和府衙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 但从今天来看,两者之间的关系似乎是不太好的。 “怎么觉得知府大人似乎对金鸡寺的和尚并没有什么好感啊。”
真秀自己在心里嘀咕一句,他这个原告反倒只是在一旁看戏,清闲的很。 宝持长老见景天阳咄咄逼人,态度强硬。 又看了看身旁的三个弟子望向自己的殷勤目光,终究是没有忍心放弃他们,咬咬牙继续争辩道: “我这三个弟子时常来到城里为人讲经祈福,这些钱许是信徒们捐给佛祖的香火。”
“至于这位施主?”
宝持长老说着就看上了一旁的李氏,皱了皱眉头。 “敢问这位施主是如何与我这三个弟子相识的呢?”
景天阳见他要一一否决堂上的物证和人证,倒是老神在在的往后一靠,将背靠在了椅子上,俯瞰着堂下。 “宝持长老,你身为金鸡寺的戒律长老,在公堂之上,我劝你谨言慎行。”
“毕竟,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金鸡寺的态度。”
宝持长老听到这话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回道:“多谢府君关心。”
之后,便还是眼神灼灼的盯着李氏,看起来是要一意孤行了。 “你不是官,我没必要跟你说。”
李氏头也不抬的答道。 宝持长老不禁捏住了一颗脖子上的佛珠,指节发白,显然是动了怒气。 “施主若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对贫僧说?”
李氏当即冷笑一声,浑浊的眼睛盯住了金鸡寺的几人:“我要是早看到了你们如今的面目,我那可怜的孙儿又怎么会离我而去!”
她的目光中满是冷酷的恨意。 李氏的恨不像寻常人那么暴烈,反倒如同无声无息的严寒,令人下意识的发颤。 真秀听到她的话,顿时心中一紧,赶紧问道:“老人家,难道你的孙儿……” 李氏的眼泪无声的流下,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逐渐涌上悲伤。 “都怪我,都怪我愚昧!”
李氏开始撕心裂肺的痛哭,将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想要用疼痛惩罚自己的过错。 “啊,是我害死了我的孙儿啊!”
她哭嚎着,抬起已经染上血污的额头,想要继续往地上砸 真秀赶紧用手垫在李氏的额头上,然后扶住她的身体。 “老人家,不可啊。”
“何至于此?”
后一句是宝持长老说得,他也同时按住了李氏的一边肩膀,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大和尚,你不是想听我是怎么认识你门下的三个孽畜的吗?我这就告诉你!”
李氏一把甩开了宝持长老的手,然后恨恨的诉说起来。 原来前两天,因为孙子得了重病,吃了许久药也不见好,李氏就去了金鸡寺为自己的孙子祈福。 结果,她虔诚跪拜的模样被明戒等人看到。 等到她准备离开时,就被明戒拦下,然后说起了佛宝的事情。 这中间的事情就简单了,明戒他们三个凭借金鸡寺弟子的身份轻易的取得了李氏的信任。 骗的李氏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的买所谓的“佛宝”。 为此,她还将家里的唯一一处房产变卖才凑齐了银子,这才有了昨晚交易的情形。 可买回去佛珠之后,才挂在自家孙儿的脖子上过了一晚,他们祖孙俩就天人永隔了。 一开始她还只当自己不够虔诚,想起过往种种不够诚实的“罪行”,以为是自己害的孙子得不到佛祖的庇护。 直到文霜月带人上门调查,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她还不信,将文霜月当成骗子,又是打又是骂的,想要将人赶出去。 在那种情况下,李氏如何接受是自己上当受骗,才害得孙子一命呜呼。 她宁愿相信是自己不够虔诚,是自己没有感动佛祖。 可当一个又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案例摆在眼前,李氏终究是崩溃了。 她抱着孙子还未凉透的尸体,肝肠寸断的哭泣了许久。 直到哭干了眼泪,才被带到了公堂上,作为指认罪犯的关键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