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包厢内,秦宴依然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是他热爱黑暗,而是只有黑暗不会抛弃他。让自己变得更狠更可怕,就不会有人欺负他了。光线太暗,众人看不清秦宴的神色,只能听到他那幽冷森寒的声音。唯有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扶手的食指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在紧张,他在害怕。他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没那么慌乱:“马勇,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向来较为沉稳的马勇难得脸色发苦,双脚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老板。”
哦!天呐!这要让老板知道真相还得了?老板会不会当场自捅千刀呀?自家心腹反应如此反常,秦宴心头一阵阵狂跳。如果那个小女孩是叶见薇的话,马勇会被吓成这副鬼样吗?显然不会!该不会……想到那一种可能,秦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大踏步从黑不溜秋的角落里走出来,径直站在马勇面前,单手揪起马勇的领子,咆哮道:“说啊!到底查得怎么样了?”
不!不要!不要说林灼灼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他宁愿她不是。叫他如何接受那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一次又一次将他的姑娘狠狠推开,险些要了她的命。如今,她的眼里已经不再有他的身影了,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错的。这太可笑了啊!我们可怜的马勇都快被秦宴活活勒死了,热血上涌,青筋都出来了:“老,老板。”
一直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朱超冒了出来:“老板,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秦宴总算稍稍冷静了一下下,松开了马勇。“说!”
怕被自家老板当场弄死,马勇不敢再拖拖拉拉,麻溜地说出了当年的事。“老板,当年救您的那个小女孩其实是……”马勇咬了咬牙,“林灼灼小姐。”
“什么!”
在说出“林灼灼”这三个字时,马勇就悄咪咪后退一步了。果然!自家老板听到林灼灼的名字后当场就发了疯。他就像一只暴怒的野兽,猛地冲到马勇跟前,拽着他的双肩使劲摇晃。“你这个家伙肯定是在骗我!”
马勇都快被他晃晕过去了。朱超再次兢兢业业冒死出声试图救自家同僚一条小命:“老板,冷静,老马不会骗您的。”
搞笑,谁敢骗他?这位可是个蛇精病。马勇拼了老命点头:“老板,属下用项上人头担保,属下说的全是真的!”
秦宴气势顿时一滞。是啊,他这样无能狂怒又会改变什么呢?马勇跟了他好几年,这种事情没必要哄骗他。他踉跄两步脚一软就要跌倒。“老板——”朱超向秦宴伸出的试图捞他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见自家老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沙发上,朱超默默将手收了回来,乖乖站好。呃,他啥也没看到。秦宴久久地坐在原地,脑袋里一团乱,根本就理不清楚。他一直以为叶见薇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为了她将林灼灼往死里践踏,若不是顾忌陆家,他早就让林灼灼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却原来……不是。叶见薇不是那个小女孩。叶见薇骗了他,还利用他去伤害他的女孩。是啊,林灼灼只是一个孤女,叶家没必要放着亲生女儿不疼,还跟林灼灼一起欺辱亲生女儿。林灼灼才是那个走路上学、吃廉价苹果的女孩才对啊。真是该死啊。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骗了呢?再开口,秦宴的声音有些沙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勇早就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老板,当时林灼灼小姐从仓库里逃出来后意外摔伤了脑袋,强撑着跑到马路上叫人报警,之后就晕死过去了。”
很明显,自家老板对“当年那个小女孩”有异常深的执念。不可以叫“林灼灼那个女人”,也不能叫“陆夫人”,那就叫“林灼灼小姐”呗。秦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马勇的语速越来越快。“林灼灼小姐惊吓过度、伤势过重、反复发烧,昏迷了好些天才清醒。”
在自家老板再次发神经之前,马勇利索地将当年林灼灼的病例递给秦宴。“醒来后,林灼灼小姐便忘了一些事情。”
“该死!”
那病历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在疯狂地捅秦宴的心。他死死攥紧那几张纸,明明那么轻,却像是有着千斤般的重量。只要!只要他稍微查一下!为什么他对她那么不上心!马勇又壮着胆子递给秦宴一份厚厚的文件:“老板,这些是林灼灼小姐在叶家和学校的资料。”
想着自家老板看资料需要时间,他先简单概括一下下。“按照林老爷子的遗嘱,叶家抚养林灼灼小姐以后,每个月都能得到十万的生活费,但那十万生活费大部分被叶兴胜拿去赌了。”
秦宴牙龈轻颤。他当然知道叶兴胜那个家伙好赌!“属下走访得知,林灼灼小姐在叶家跟小保姆没有什么分别,放学后要洗衣做饭,不允许上任何兴趣班和补习班。”
“每回课本费都拖欠,还要捡叶家姐弟的铅笔头来写作业。”
马勇说着说着跟着气愤不已。“如果不是林老爷子遗嘱交代林灼灼小姐大学毕业或者满28周岁才可以继承遗产,叶家或许会让林灼灼小姐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就辍学。”
秦宴大脑一阵阵发晕,她居然被这般对待!而她用生命救下的人还反过来害她!若不是她命大,闹离婚时就死在医院里了。马勇为林灼灼愤愤不平,竟忘却了自家老板发飙之后的疯魔状。他要再添一把火。“属下还发现林灼灼小姐在学校里之所以会被排挤孤立,除了她本身的性格原因之外,也有叶见薇那女人的手笔。”
不得不说,叶见薇跟自家老板一样都很喜欢泼别人脏水。“叶见薇常常抹黑陷害林灼灼小姐。”
“林灼灼小姐从前会唯唯诺诺大概是被叶见薇那个女人给PUA了,在她面前诚惶诚恐、卑微至极。”
砰——秦宴单手握拳砸在茶几上。为什么他从前会觉得林灼灼的安静腼腆都是伪装的?为什么那么相信叶见薇,相信林灼灼会私底下对叶见薇百般欺辱、颐指气使?叶见薇到底为什么那么恨林灼灼?为什么非要林灼灼去死不可?等等!叶见薇说当初林灼灼的父亲靠妻子发家,不知感恩的他害妻子难产而亡,还丧心病狂地吞并了岳家。就是因为林父夺走叶家财产、害死叶姑姑,叶见薇才连带着憎恨林灼灼。问题是叶兴胜这个德行,真的守得住叶家?“马勇,当初林灼灼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林灼灼的父亲真的吞并了叶家?”
“哦对!”
马勇一拍脑袋。真是的,槽多无口,一不小心就忘了汇报林灼灼和叶见薇父母辈之间的爱恨情仇。幸好他顺手调查了一下,可以说把林灼灼和叶见薇都查了个底朝天了。这可是个惊天大瓜啊!“老板,林灼灼小姐的母亲是被叶兴胜给活活气难产的!”
秦宴早就料到了事有蹊跷,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荒谬!叶见薇那个该死的女人怎么有脸说是林父害死了林母的?先将猛料放出来,马勇再解释来龙去脉。“叶兴胜将公司输掉,林母一气之下难产而亡,事后,林父出钱将叶家公司赎了回来,没过几年,痛失爱妻的林父郁郁而终。”
唉,林家全是可怜人哇。“林老爷子去世之后,将林灼灼小姐托付给叶老爷子,但叶老爷子也没能撑多久。从那之后,林灼灼小姐开始艰难地在叶家讨生活。”
“幸好陆家及时将林灼灼小姐接到了身边。”
不然的话,林灼灼小姐能办画展才怪!指不定要读那种学费最便宜位置最偏僻的高中,还要想方设法勤工俭学。一旁的朱超小小声吐槽:“老板,这叶家也太不是东西了,难怪林灼灼小姐会跟他们断绝关系。”
“去一趟医院,把脑子里的水都倒出来了。”
说完之后,朱超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失言了。林灼灼会进医院是自家老板害的……嗯,自家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到朱超的话,秦宴也不生气,只疯了般坐在沙发上傻笑:“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是啊,他那么对待她,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她要是再不清醒,或许早就死了。秦宴无力地低下头,眼底瞬间冒出细红的血丝,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他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他总说上苍太残忍,非要他在黑暗中沉沦挣扎不可,实际上,正是他自己一步一步亲手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光推开。他说自己没有错,凭什么要遭受那些。可她明明也什么错都没有啊。她捧着一颗干净纯粹的心,简单炙热地爱着他,为什么他要对她那么狠心?他可真是魔鬼啊!他活该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关心,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