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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 邦邦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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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川也瞥了眼神社里的图腾符号:“暗淤加美神应该不管疾病和健康吧?”

  “印象里一般都是祈雨和止雨之类的。”

鬼冢附和着说道。

  嗯……

  好像祈雨和止雨,家里的日和坊现在也可以做到?

  “不过,泷口先生的奶奶如果只是乡下普通的小老太太,可能也没想这么多?”

  “也许吧。”

  普通的老年人拜神,会不会考虑神明的基本属性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说。

  很可能是有神社就拜了。

  前天,神谷川还听东大研究亚洲民俗和宗教的老师在课堂上提到过,说他十几年前到越南边境的小村落考察的时候,去过一个信奉安拉的小村子。

  那村子里老人祭拜的方式,是给真主摆上乳猪当祭品,然后哐哐磕头。

  还挺微妙的。

  不过话虽如此,这座暗淤加美神神社给神谷的感觉还是怪怪的,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气息。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阿巴阿巴!”

  感知很强的小小老头忍着不适感,在小小的神社里面四下活动观察。

  神谷就凝着眼眸看他活动。

  小巫女那边已经掏出了她的竹制横笛。

  那笛子呜呜轻响,带动一些蓝色的光点上下飞扬,这使得这座荒凉小神社的环境氛围变得有些空灵。

  这个横笛是鬼冢协助感知的道具,不过好像也还有其他的一些用途。

  去年在神奈川那边宠物坟场里抓捕猫灵犬灵的时候,曾见她用过。

  两人虽然都是除灵师,不过感知异常的手段倒是差别很大。

  没过一会。

  “阿巴阿巴!”

  小小老头手舞足蹈,叫嚷着钻到了小神社的老旧供桌下面。

  鬼冢横笛操控那些光点也在朝着供桌的下方汇聚。

  似乎是有所发现了。

  “阿巴呜唧。”

  撩开破旧的桌布,可以看见已经摇摇欲坠的供桌底部,是落满灰尘的方砖地面。

  不过其中一块,相比其他的似乎灰尘痕迹要少一点,似乎是近期刚被人动过。

  神谷川随意拨弄那块特殊的砖头,很轻易就将它取出。

  方砖下面是一个类似于暗格的小空间,说是暗格,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土坑。

  土坑里面,摆放着一个紧闭的木盒。木盒表面也没有落太多灰,暗沉沉的,估计是刚放进去不久的。

  “这东西不是很对劲啊。”

  神谷能明显从盒子上看到阴沉的不祥气息外溢。

  “等一下。”

鬼冢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朱砂绘制的黄符纸,啪得贴到了盒子的顶部。伴随她的这个动作,盒子的不祥气息明显收拢了不少,“好了,打开看看?”

  “嗯。”

  虽然盒子不太对劲,但上面的气息强度也就那样。

  神谷和鬼冢到底都是除灵师里的青年才俊,低等的邪祟物品也伤不到他们两个。

  小巫女抬手贴张符箓都算是谨慎起见,其实直接打开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吱呀。

  木盒开启,合页发出陈旧的转动声响。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木槌,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稻草小人。

  小人的身上,用有些褪色的红字写着——

  [泷口孝史]

  字迹上似乎还留有着丝丝淡不可闻的腥味。

  这东西就算神谷川之前没有见实物,但看一眼也能大致知道是什么。

  下诅咒用的草人。

  “这东西和泷口先生身上的异常有关?”

  “有可能。”

  紧接着,神谷用手指拨开草人身上的几捻稻草枯杆,从中显露出大量的黑色发丝来。

  整个草人也就是外表用稻草杆包裹了一下,内部全是长短不一的头发。

  除此之外,头发里面还夹杂了一张小小的纸卷。

  取出摊开来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扭曲的小字——

  [淫妇熊仓瑠夏出轨通奸,害得我儿泷口秀行自尽。熊仓瑠夏所生之子泷口孝史,外表言行同我儿无半点相像,实是奸夫淫妇所生孽障。]

  [信徒泷口伦子日夜祈祷,敲砸草人,祈求报应不爽,罪孽不伦中诞生之泷口孝史生不得生,死不得死。现信徒泷口伦子行将就木,编泷口孝史二十四年发丝,愿暗淤加美神垂怜,咒杀此子。予其解脱,同我共赴黄泉。]

  泷口伦子,这个名字神谷川是见过的,就在泷口家的大堂那里。

  这个“伦子”是泷口孝史先生的刚去世不久奶奶。

  看清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小字,神谷和身边的鬼冢对视一眼,沉默好一会谁都没有开口。

  他们两个也算是见多识广了,都是面对凶恶怪谈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狠人。

  但在此刻,在这个温暖的暮春,在深山的荒废神社里面,却都不约而同感受到了一丝阴恶的寒意爬过背脊。

  这当然不是在害怕,而是单纯的心理不适。

  泷口先生的奶奶在诅咒他?

  “泷口先生,应该很爱的他的奶奶吧?”

  半响,神谷听到身边的小巫女梦呓般的这样囔囔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回应什么好,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而后,神谷的脑海里又回响起刚刚在泷口家,听泷口先生讲的那些话——

  “从小我就比同龄的孩子要多病一些,奶奶经常会带着我去村子的神社祈福。可能真的是奶奶的祈愿奏效了吧,我虽然多病,但还是顺利活到了现在。”

  “去神社的路上,被奶奶有些粗糙的温暖大手牵着,走得累了还可以趴在奶奶背上撒娇……回家路上,还可以拿十円钱买一个敷果子吃。”

  “奶奶总会在院子里亲手给我理发,剪出来的发型土气但很可爱。”

  “……”

  泷口先生应该是无比怀念和喜欢在神水村,由奶奶陪伴长大的那段时光的吧?

  好像在那位泷口先生的心里,奶奶才是他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亲人吧?

  神谷川有点恍惚起来,视线缓缓上移,落在被摆在高处的暗淤加美神神牌上。

  那神牌阴沉沉的,立在那里纹丝不动。明明只有一块木牌,却带着黑压压的沉重感。

  随后,神谷又把头低下,看向手里木盒中的那个木槌。

  他的瞳孔微微缩着,深邃幽黑。

  不知道是想象力过于丰富,还是其他原因,隐隐约约之间他似乎听见了木槌敲响的声音。

  邦邦邦。

  通过木盒里那股蜷缩的不祥气息,他似乎能看到一片奇特的景象。

  或许是十几年前,这片小小神社中发生事情的一个片段闪回——

  神谷川看到了还没有这么荒凉破败的暗淤加美神小神社。

  看到一个和蔼的老妇人,跪在神社里面祈福,用手里的小木槌不断敲击什么,发出“邦邦邦”的声响。

  神社外面,是一个有些瘦弱的男孩。

  一会追逐飞舞的蝴蝶蜻蜓,一会蹲下来看成群结队的蚂蚁搬运食物。

  神社里祈祷的奶奶时不时会回头去看孙子。

  二人对上视线。

  老人的表情和蔼慈祥,男孩的眼神天真烂漫。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

  而等男孩的注意力再次被其他有趣的事物吸引移开之后,那老人原本慈爱的脸色一变,慢慢睁大了眼睛,皱紧眉头,抽动鼻子,鬓角的筋抽动,嘎吱嘎吱地咬着一口老牙。

  那是强烈的憎恨,厌恶和怨毒。

  她回过去,手里的木槌再次举起,一下一下敲击在面前的稻草小人身上。

  一下,邦!

  罪孽不伦。

  两下,邦!

  报应不爽。

  三下,邦!

  生不得生,死不得死。

  邦邦邦。

  ……

  呼呼。

  鬼冢纤细的指间捻着一道黄符,简单甩动一下,符纸上便燃起了赤红明亮的火焰。

  她将地砖下挖出来的整个木盒都一并烧了。

  这东西小巫女能处理,神谷一样能处理。用他熟练度已经很高,充满煌煌正气的阳雷击穿烧掉效果应该也是一样的。

  火焰熊熊腾跃,却没有散发出什么热量来,反而是让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几分。

  那盒子里的稻草人被火焰烧得卷缩,散发出恶臭的焦味。

  “泷口先生那边应该没有大事了。或许还要经过很久很久的调理吧,但那是晴香姐要做的事情了。”

  看着一盒子的咒物都变成灰烬,鬼冢这样说道。

  神谷川点点头:“回去吧。”

  两人将地上已经没有热量的残余黑灰散开,而后才肩并肩一起下了山道。

  一路上,神谷和鬼冢都没说话,只是朝着泷口家方向走着。

  临近傍晚,阳光有些暗淡。

  乡下的空气似乎也没有那么清新了,一些鸟雀落在路边的电线,叽叽喳喳地叫嚷。

  等走到泷口家附近,神谷才终于开口讲了一句话,不过是和泷口先生的事情没有直接关联的:“暗淤加美神,同诅咒的权能有什么关系吗?”

  “好像有的,不过一般很少被提到。”

鬼冢闷闷地回道,“阿川,你有没有听过宇治桥姬?”

  “没有。”

  神谷川确实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来收集补充各种日本怪谈神话知识,但肯定没有从小就在认真学习这方面知识的鬼冢知道得多。

  于是,鬼冢随口把宇治桥姬的故事讲了——

  相传平安时期,一位贵族女子因为怀有深深的嫉妒之心,为了得到咒杀的力量,她向贵船大明神祈祷让自己变成鬼神。

  贵船大明神应允说:“若你真心这么想,就二十一天都扮成鬼神,浸于宇治川中。”

  女子真的做到,而后也真的获得了鬼神的力量。

  而她连续二十一天所扮的鬼神姿态,后来被认为是著名咒杀仪式,“丑时参拜”的起源。

  “人变成鬼神,这么容易吗?”

  神谷听完这个故事感觉不太对劲。

  他一个鬼神共主的候选人,为了获取真正属于自己的鬼神力量,那都得千辛万苦。

  要帮式神建立神社,还得是觉造出来的特殊神社,才能从式神的香火信仰里获取到一点点的力量,反哺到自身,然后长此以往巩固出鬼神之力。

  而在宇治桥姬的故事里,凡人扮演二十一天鬼神就能获得鬼神之力。

  他不相信,肯定没这么容易的事情。

  就算可以,估计也要向暗淤加美神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

  “肯定没那么容易的吧。”

鬼冢说道,“貌似以前有人试过丑时参拜,但下场很不好。”

  两人交谈着来到泷口家的门口,并且很快在这里见到了云居晴香。

  晴香大姐姐看起来还挺高兴的,拉着两人小声说道:“孝史身上那股令我不舒服的气味真的减弱了,你们做的这么快?是在哪里找到问题的?”

  鬼冢和神谷面面相觑,表情都略微有些复杂。

  这倒是把云居小姐搞得一头雾水。

  最后三人到了门外安静处,确认周围没人后,才把暗淤加美神小神社那边的发现都如实讲了。

  “你们说,孝史多病的原因是被人长期下咒?而对他实行诅咒的人是他的奶奶?”

  云居小姐刚听到这个情报的时候也是有些恶寒。

  人心的复杂叵测,或许真的远超凶恶的怪谈。

  “晴香姐,这件事你打算告诉泷口先生吗?”

小巫女这样问道。

  后续的事情,她和神谷都不太好插手了。

  或者本来就不该插手。

  这趟来琦玉,本来就可以看作是来完成云居小姐的一个委托任务的。

  为得是方便小徒弟鹿野屋日后向这为相阿弥流香道传人学习香道法术。

  任务做到这里也就算圆满完成了,之后该怎么做,那都是云居小姐的事情。

  “我不打算告诉他,起码现在不会告诉他。”

云居晴香也是想了好一会才这样说道,之后又道谢,“小萤,还有神谷君,我会好好答谢你们的。”

  其实不管要不要让泷口先生知道事情真相,都是有理由说的。

  神谷和鬼冢不打算管。

  而且,对于泷口先生来说,他所认为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其实对他怀有最强烈的恨意。

  这种事情,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吧?

  神谷和鬼冢又简单和云居小姐说了些别的,不过暂时没有提让小徒弟学习的事情。

  这个后面再说也不迟。

  “可是为什么是孝史呢?我是说,如果孝史奶奶留下来的字条是真的,为什么她不去诅咒孝史的妈妈,或者那个所谓的奸夫呢?”

云居小姐最后这样说道。

  “或许是没有拿到他们的头发吧。”

  这个问题,神谷回来的路上也想过了。

  大概如此。

  事情的真相或许只有死去的泷口伦子才完全知晓。

  至于泷口孝史是不是泷口家的后代,这个也不能确定……

  谁知道身为乡下老人的泷口伦子有没有做过亲子鉴定呢?

  之后,二人又见了一次泷口先生,便暂时从琦玉乡下离开,直接乘坐幽灵车返回了东京。

  神谷在对方身上仍然能看到那股不详的气息缭绕,不过印堂处的死气确实已经消散。

  如鬼冢所说,之后这位先生身体调理的事情,就是云居小姐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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