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林医生,她来给思逸送吃的,那个时候的她单身,些许落莫。如今,换了角色,孤单落莫且单身的是他。在他失忆的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他无从知晓,一切都来的太快,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一切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仿佛做了一场梦,醒来时,已回不到过去。他内心的沮丧像一坛酸醋在慢慢发酵,缓缓延伸,最后遍布全身……无名的怒火与狂躁,像此刻炙热的空气,一呼一吸都让人逼仄难忍。并不是因为他肖峰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也不是因为他肖峰盲目地把爱情当信仰,而是林医生根本不了解陈思逸。也许思逸和林医生关系闹僵是迟早的事,对于俩个无法真正理解彼此的人来说,友情是非常脆弱的。思念如蔓藤一般紧紧缠绕不休。为了减轻心里的压抑,他开始动手清理房间。将房间重新打扫,洗刷。他出门购置好所需的清洁工具,回来后利利索索地干活。每一小角落都不放过。墙壁的白色磁砖,玻璃窗檐下堆积的灰尘,折角处的蜘蛛网,只要是肉眼能见到的位置,都是他清理的目标。收拾完房间已经是傍晚时分。他大汗淋漓,浑身湿透,T恤衫紧贴着皮肤,粘乎乎的汗腥味道。他安置好工具,将清理好的碎沫和纸屑准备丢出门外。手里一张残破的素描纸掉落在地。肖峰弯腰拾起,白色的画纸上几行俊秀小字,上面写着:“这日子,太漫长,长到每分每秒都是刺骨的煎熬。这日子,太短暂,短到我们在一起的时时刻刻都不想错过。我发狂!我愤怒!我咒骂!我怨恨这世界对我如此刻薄!我无路可走!没有你,我无路可走!可是,我知道,我不得不放手。我不留恋这粗鄙漠然的凡间红尘,除了你。除了你。”
肖峰颤抖的手掌停在空气里。胸口的疼痛瞬间爆裂。那些日子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些他失忆的日子里,她承受了什么?她孤孤单单坐在这所空寂的房间里,一个人面对着所有的痛苦与伤痕。一个人像一只受伤的麋鹿,默默舔着流血的伤口。她的痛苦,他此刻感同身受。思念的煎熬,百抓挠心。没有人可以诉说和分担。这一生,她癫沛流离,看尽冷眼与嘲笑,从来不卑不亢,披荆斩棘。他多想把自己变成一艘船,承载她一切的苦难,为她遮风挡雨,与她并肩前行,乘风破浪。可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连她的去向都一无所知。他的眼泪缓缓掉落,滴在画纸上,湿了一片。他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这张破损的小纸片,这是唯一还沾染有她气息的物件,他要好好保存,细心呵护。他颓丧地看了看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整颗心被抽离,如一具行尸走肉。他无力地抬起双眼,夕阳西下,天色渐暗。他突然觉得,活着真累。他锁上房门,决定回家一趟。开着车在夜色霓虹中行驶。车窗外车来车往,车窗内清冷寂静。想念她坐在自己身边,他一只手臂轻拥她,她倚靠在自己肩膀,他闻着她头发里的清香,多么幸福踏实。车窗外凉风习习,他将一只手掌伸出窗外,张开手掌,凉风刺骨,像他的悲伤,穿骨凿心。他多想此刻紧紧拥抱她。亲吻她。对她说,我爱你,我想你。回到家里已是夜间七点半。打开房门,肖妈和肖爸,李叔和芜玉,全部站在门口,眼神关切地瞧着他。像是怕触犯他,大家都小心翼翼。肖妈柔声问:“峰儿,你吃饭了吗?”
肖峰低着头,面无表情,径自进了房间。芜玉赶紧倒来一杯茶,端到肖峰跟前,也不敢多言。肖爸肖妈各自坐到肖峰身边。李叔去准备碗筷。肖妈轻抚肖峰的后背,发现肖峰的衣服都湿透了,再看看他的头发,也是湿漉漉一大片,肖妈担心地问:“孩子你干嘛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边说着边小心擦拭他额头的汗渍。肖峰弓着背坐着,不发一言。肖爸端起茶杯放到肖峰下巴,带着命令的口吻说:“喝点水。”
肖峰抬起疲惫的双眼漠然地看了看肖爸,接过水杯,机械似的喙两口,又放下水杯。肖妈忧心仲仲:“这是怎么了?孩子,你这一声不响的真让人担心。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吃饭呢,菜都凉了,要不,先去吃点饭,好吗?”
肖峰低低地说:“我不想吃,你们吃吧。”
“你这孩子,看看你这样子,眼窝都陷下去了。你这样让妈怎么心安呢?”
肖妈蹙着眉,一脸忧伤。肖峰抬起头,看看肖妈,抚了抚掉落在她额头的几缕灰发,语气温和地说:“妈,别担心,我没事。一会我去吃点饭。”
肖妈眉心舒展,松下一口气。肖峰问:“我想知道思逸走的那天发生了什么?我是说具体的细节。”
又来了,就知道他不会死心。肖妈无奈地叹口气:“峰儿,妈不是跟你说了吗?怎么总纠缠这件事?”
肖爸拉过肖峰,说:“你别为难你妈了,有什么想问的,问爸吧,爸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
肖爸给他递过来一个信任的眼神。肖峰顿了一会,他知道,也许从他嘴里并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他会下意识的为了保护肖妈而隐瞒一些事实。肖峰说:“算了,我不想问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绝望。被肖妈捕捉到了,她匆忙拉过肖峰说:“跟妈说,妈全部都告诉你。”
肖峰停住,缓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