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羊山,盘古大陆北山群主脉,方圆八百里,高七千尺。此刻的常羊山大雪如席,漫卷苍穹,远近山脉起伏如冰龙。天地间白色帐幕深垂,唯有山顶裸露出一块褐色的巨石,好像浮在空中一般。巨石之上,一个面如冠玉,身材挺拔的束发少年正眉眼微闭,盘膝屈坐,双手呈环抱状,身形一动不动,胸口微微起伏,布制单衣未沾染一丝冰雪,漫天飞雪一旦靠近他的身边,便如同活了一般,带着璇儿飘向远方。忽然,少年动了起来,只见他左手按于腹间三寸,右手掌心接于虚空,漫天飞舞的雪花似乎受了少年影响,以他为中心,竟是旋转起来,天地间仿佛起了一道白练。感觉到强大的灵力在慢慢汇聚,少年紧闭的双眼轻轻睁开,脸上也微微露出喜色,他双手如蝴蝶般飞舞变幻,手上法决交替,最后左掌轻压右手经脉,右手食指点向已成龙卷之势的飞雪。一道成年手臂般粗壮的白色灵气从飞雪之中被抽离出来,散发的微微荧光照亮了少年煞白的脸庞,纵使现在是飞雪压松,山石尽寒的时节,少年略显稚嫩的脸庞上也已布满豆大的汗珠。随着白色灵气渐渐汇聚,光芒已不似方才的荧荧之光,渐如皓月般璀璨,而白色灵气如破壳而出的灵蛇,扭转腰身,仿佛要脱离少年的控制。“来。”
牙关紧咬的少年大喝一声,瞬息间手印翻转十数下,紧接着双掌击地,身形忽的拔地而起,整个人已在空中疾逝,身下便是万丈深渊。“轰。”
少年撞进白色灵气之中,顷刻之间,如白练般的白色灵气化为一团紧紧包裹着少年,轻轻飘落巨石之上。灵团之中,少年散发着幽然的白光,感受着四周充沛的灵力,少年压下喜悦的心情,稳定心神,心中默念灵气炼诀,努力引导灵力向丹田汇聚。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漫天飞舞的飞雪已化为地上白茫茫一片,一轮明月悬于巨石之上,少年缓缓睁开双眼,腹中丹田依然是空空如也,唯有经脉之中还残留着些流转的灵气。“还是不行吗。”
少年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身形一个趔趄,跌倒在柔软的的雪地之中。他平躺在雪地之中,眼前是如月饼般圆润的皓月,感觉到腹中饥饿,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布缝的袋子,袋子鼓鼓当当,里面晒了些棉花用来保暖,袋口是杂乱而细密的针脚。少年打开紧系的袋口,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薯干,口里咬着红薯干,思绪却飘向远方。自元玄二年被师傅周余庆领上常羊山修炼,已有十年有余,他也从总角幼童长成了弱冠少年,身边的师兄弟一个个要么修炼灵力有成,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天高任鸟飞,要么认清现实乖乖回到山下城里娶妻生子,娇妻幼子热炕头,只有他和师门的石狮子一道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直到三年前,待他如子侄的周老道也撒手人寰。虽然对天地灵气的亲近度异于常人,却每每在吸纳灵气入丹田之时功亏一篑,纳天地灵气,贯经脉通觉,是修行者入道的标志,但是他的经脉好似天生闭塞,周老道亲自为他把脉纳视,却也找不到缘由,这十年来,他尝试过纳息沉水底,身埋黄沙地,春来尝百草,烈日练吐息,甚至于电闪雷鸣之时爬上山顶树冠,只为多吸纳点天地灵气,以突破灵感,将灵气存入丹田。“求道之路,道阻且艰,不可轻言放弃。”
少年口念周老道的名言,拍了拍脑袋,又摇了摇头,把负面情绪消除干净,将已经空空如也的布袋揣回怀中,砸吧了下嘴巴,接着双手如铁索般撑住雪地,身体腾的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屑,看了看已是微微东斜的皓月,昂头挺胸的向山下走去。常羊山山势险峻,依山势而建的青石阶也异常陡峭,再加上又连下了几日大雪,一眼望去,只有白茫茫一片,几乎找不到山路,冰天雪地之中,一个身影缓缓前行。少年勾着身弯着腰,右手扶着结满冰霜的石阶,左手拿着根粗壮带叶的树枝,树枝每扫出一个台阶,身体便向下挪动一分。“等我修炼出灵力,便要踏雪而行,一步十阶,或者凌空踏剑,脚下万丈,好不自在。”
少年用袖角擦了擦额头的汗,嘴上碎碎叨叨。突然,少年身形停了下来,双手紧紧握着树枝,身躯微躬,背脊隐隐发凉。不远处,一只形如青豚,身长六尺的异兽正在林间觅食,四根如镰刀般狭长的獠牙,将厚重的雪地铲出道道深痕。似乎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异兽满是碎石雪屑的大脸抬了起来,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少年,布满獠牙的大嘴吐着腥臭的白色浊气。“当康。”
少年喉头滚动,他咽了咽口水,当康是常羊山常见的荒兽,在山海大陆,如虎、豹、熊、罴等被称作凶兽,可断金裂铜、生撕虎豹的被称作蛮兽,而吸收天地灵气,修炼出魂力的则被称作荒兽,荒兽根据魂力强弱被划分为黄、玄、地、天、洪、宙、宇七级,而每一级又分高中低三阶,成年当康常有黄级异兽的实力,这只当康看体型应该成年不久,估计也有黄级低阶的妖兽实力,虽然当康平时以草花树根为食,但也常有大雪封山,袭击落单的猎户的传闻。“当康。”
当康突然仰天嚎叫,前蹄刨地。少年将手上树枝浮于雪阶,牙关轻咬,一阵腥风袭来,树叶被震得哗哗作响,当康庞大的身躯奔腾而来,距离少年还有十步之地,当康凌空跳起,巨大的身躯带起一片白雾。少年也瞬间感受到一片阴影当头罩下,可此时返身已是不及,周围又是湿滑的冰雪和深不见底的山崖,只能将树枝丢弃一片,电光石火之间从怀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骨刃,身躯后仰,双手紧握骨刃刀把朝当康来的方向斜插。“铮”的一声锐鸣!骨刃只入当康腹中半截,原来这当康喜在铁石泥里打滚,久而久之身上腹下便覆了一层泥铠,普通刀剑很难留下一丝痕迹。“滋啦。”
被当康困在身下的少年双手青筋暴起拔出骨刃,随着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金属摩擦声,一股带着腥臭气息的鲜红血液如喷泉般涌了出来,浇了少年一身。“当康,当康!”
当康吃痛一吼,通红的眸子愈加猩红,浑身的毛发炸了开来犹如钢刺,当康猛地一甩头颅,厚重的前蹄腾空而起,准备将身下的少年踏成肉泥,少年乘机朝前一个翻滚,躲过了当康的重蹄之踏。一人一兽擦身而过,冰雪砂石在腥风中搅作一团。少年鲤鱼打挺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右手斜握着骨刃,一身腥臭血液冒起白烟,犹如杀神再世,少年眼见那当康翘起闪着森光的獠牙,勾着硕大的头颅,气势汹汹地奔腾而来,只是步伐却略显迟缓,少年却没有躲避也没有迎击,缓缓地蹲下身子,不动如山。少年身形一动,以左手为轴,右手抓起地上的树枝往雪地狠狠一扫,在自己与当康面前带起一层雪雾,当康被雪雾迷了眼睛,前行奔腾的身躯停了下来。看着被冰沙迷了眼睛,正摇头晃脑的当康,少年扔掉树枝,身体紧绷如弓弦,腾空而起,疾如飞箭,片刻便落在当康背上,将骨刃往当康炸开的毛发间隙奋力一刺,又是一股腥臭血液喷涌而出,当康感受到背上刺痛,怒吼一声,朝着旁边一棵巨树撞去,巨树轰然倒塌,少年骨刃脱手,身躯也被甩向空中,当康张开血盆大口,四颗尖锐的獠牙似要将少年撕碎,少年在空中来了个鹞子翻身,从怀中取出三片形似葵菜,通体赤红的无条,扔向当康大张的口中,迅如飞矢的无条被当康囫囵吞下,方才还生龙活虎,横扫巨树的当康哀嚎一声,双目鼓起,口吐黑血,身躯向前奔腾,身形忽然不见,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腾起一片雪雾。少年匍匐在地,探出身子,透过逐渐消散的雪雾看见,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当康已坠落在数十丈的山崖之下,远远望去,洁白的冰雪地上晕开了两片黑红的血滩。少年看着被冰雪覆盖,光滑无隙且陡峭的山壁,眉头微微皱起,尚且插在当康身体上的骨刃,虽然不是如鱼肠、龙渊般在百器正负榜的宝物,但也不是寻常刀剑可以比拟的利刃,乃是少年儿时在云怀江畔游玩在沙滩上偶然所得,骨刃虽造型奇特,质地看似平常,却削铁如泥,甚是趁手,如今随着当康摔落谷底,如何取回来成了难题。少年突然眼神一亮,紧皱的眉头也舒缓开来,他挪步来到悬崖边的一处隆起,扒开附在上面的冰雪,露出了一团蜷如人行遗骸般的藤蔓,藤蔓已枯萎许久,枯燥干瘪,整体呈灰褐色,是常羊山一带特有的鬼蔓藤,鬼蔓藤花蕊似眼睛,面若狐狸,生长在常羊山的峭壁之上,乃是常羊山独有的事物,藤身长有数十丈,上面布满数尺长的荆棘,据说鬼藤蔓与龙、蛟、蝮、蛇、同族,又有传说鬼藤蔓是封印在常羊山的刑天头颅毛发所化,乃是比当康还要厉害许多的玄级荒兽,只是鬼藤蔓只在盛夏之时苏醒觅食,其余时节便进入休眠状态,不然闯入鬼藤蔓领地的少年与当康,早化成了一堆肥料。少年扯了扯手中沉睡的鬼蔓藤藤身,看似腐朽的藤条却有惊人的韧性,轻轻往悬崖一抛,数十丈长的藤条堪堪落到崖底,如刀刃般坚硬的荆棘成了方便攀爬的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