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韫彧之穿了一身绛紫色锦服,以玉冠束髻,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松,倒真是天赐风流。他与晏殊言一路相携着走来,倒是收获了无数行人艳羡的目光。晏殊言瞧见街上那些女子望着韫彧之,如狼似虎一般,她挽住韫彧之的手又紧了紧,仿佛是在昭告天下,身边这个男子,是我的人。暗卫分散于人群之中,密切关注周遭的情况,以保护两人安全无虞。子珑与相九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二人虽不曾相携而行,但面上却依旧是笑意不减。偶尔相视一笑,个中情谊,倒也无须多言。南韫的京都自然是繁华无比,一路走来,街边店铺繁多,各种小玩意儿亦是琳琅满目。晏殊言在南韫的宫中待了许久,是以,这宫墙之外的一切于她而言,皆是如此新奇。她自然是兴致高昂,一路拉着韫彧之东奔西跑,四处瞧热闹。韫彧之亦是不恼,满面春风,随着她走走停停。“阿之,你看,远处老人家手中那一捆红彤彤的玩意儿是什么?”
晏殊言突然止步,指着远处对韫彧之说道。韫彧之闻言,顺着晏殊言所指的方向望去,继而便笑着解释道,“晏晏,那是一种小孩子喜欢的吃食,唤作‘冰糖葫芦’。”
晏殊言闻言,搂着韫彧之的胳膊,仰着头望着他,眼中溢满星光,笑着说道,“阿之,晏晏可是记得很清楚,你之前还说晏晏也是小孩子呢!”
韫彧之听晏殊言这番话,忍俊不禁,当即便明白她定然是嘴馋了。是以,他朝远处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老人见状,便走了过来,一脸慈祥的笑,问道,“公子可是要买这冰糖葫芦?”
“自然。”
韫彧之说罢,取下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晏殊言,一脸笑意,说道,“晏晏,吃罢!”
晏殊言望着手中这串红彤彤、亮晶晶的冰糖葫芦,鼻间尽是香甜的气息,恍惚间,她仿若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一身战袍的英勇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归来,腰间的佩剑泛着冷冽的寒光。与他的威武不符的是,他的手中,却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浅笑地望着在府门前等候他多时的孩童。将军翻身下马,健步行至那孩童跟前,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他,笑着说道,“吃罢!”
谁知,那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却丝毫不领情,他双手负于身后,一脸冷傲地努嘴说道,“父亲大人,这冰糖葫芦是女孩子家吃的,孩儿才不吃这玩意儿!”
将军闻言,面上的笑容一滞,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只得讪讪地收回手,将这串冰糖葫芦赏给小少年身后的婢女。不知为何,晏殊言总觉得,画面之中那故作冷傲的小少年并非不喜欢那串冰糖葫芦,而是言不由衷罢了。只是,她却不知个中缘由。“晏晏,你在想什么?”
韫彧之才赏了一锭金子与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转头便瞧见晏殊言拿着这串冰糖葫芦,不知想何事想得入了神,便开口问道。晏殊言闻言,这才回了神,她笑着答道,不知是在回答韫彧之还是在回答自己,“大概是舍不得吃这漂亮得令人怜爱的冰糖葫芦吧。”
韫彧之闻言,笑着说道,“晏晏,这世间万物,终究是有自己的宿命。就好比这漂亮得令人怜爱的冰糖葫芦,它的宿命,便是让买下的人吃掉。只有被吃掉,它一生的使命,才算完成。”
晏殊言闻言,这才满意地笑笑。她咬下一口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令她难以忘怀。“阿之,谢谢你!”
说罢,晏殊言便挽着韫彧之朝前走去。相九见子珑亦是直勾勾地望着那冰糖葫芦,不由得轻笑一声。待子珑回过神来时,便瞧见相九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站在自己跟前,眼中仿若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子珑有些羞涩,好半晌也不曾伸手去接。相九见状,笑着说道,“你若是再不接,我这手,怕是要废了。”
子珑闻言,这才接过冰糖葫芦,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眼中隐隐有流光涌动。好半晌,她才开口说道,言语之间尽是苦涩,“当年还不曾入宫时,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吃上一串冰糖葫芦。奈何家贫,实在是拿不出这一文钱来买它。后来,我入了宫,有了月俸,却一直也不曾有机会出宫。是以,这愿望,一直不曾实现。如今,我的年纪也这般大了,也不再好意思吃这小孩子喜欢的冰糖葫芦了。”
说罢,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相九闻言,急忙说道,“在我眼中,你依旧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此话一出,他便红了脸,急忙转头,装作打量着四周林立的店铺。子珑闻言,亦是一脸局促,红着脸,好半晌也不曾做声。天色渐晚,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却是愈来愈多。暗影匆匆来报,道是找到甯丞相手下几位重要官员私相勾结,贪赃枉法的罪证。韫彧之闻言,面上的笑意更深。他回头唤道,“相九,过来!”
相九本还在与子珑说话,听见韫彧之唤他过去,便只得匆匆赶过去,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本少爷有事,要先离开片刻,你与子珑看好她,定要保证她安全无虞。”
因着在宫外的缘故,韫彧之为隐藏自己的身份,便以“少爷”自称。韫彧之说罢,便随着暗影匆匆离去,留下几位暗卫暗中保护晏殊言。晏殊言本来还在赏着花灯,回头一看,便不见了韫彧之的身影,只瞧见相九与子珑站在她身后。她一脸疑惑地问道,“阿之去哪儿了?”
“陛下有事,先行离开,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子珑在晏殊言耳边轻声说道。晏殊言闻言,当即便有些兴致缺缺。街上的人愈来愈多,称得上是人山人海了,虽然是热闹至极,但晏殊言打心眼里却有些不喜。她偏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晚了,街上还会有这么多的行人?”
“小的将才听旁边的人说,今日正是京都每月一次的夜市,自然是极为热闹的。娘娘若是不喜,我们便寻处僻静的地方等着陛下归来便好。”
相九亦是小声解释道。晏殊言还在思索时,相九便听得子珑的一声惊呼,“哎呀——”相九闻言,急忙转身,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
子珑一脸痛苦之色,解释道,“将才有人不小心,踩到了我的脚,我躲避之下,却又不慎将脚给崴了。”
“严重吗?我替你瞧瞧。”
相九闻言,急忙俯身去查探她的伤势。子珑刚开始还有些不愿,但终究还是红着脸答应了。相九见她的脚脖子都肿了好大一块,便道,“你的伤确实是有些严重,正巧娘娘亦有些不愿待在这人多的地方,我这便带上娘娘,再扶你去人少的地方,坐着歇息一会儿。”
说罢,便欲转头唤晏殊言与他们一道离开,却发现,将才晏殊言所在的地方,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相九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将子珑抱去人少的地方,自己则赶去寻找晏殊言的下落。晏殊言不由自主地随着人潮而走,待她回过头时,却早已不见了子珑与相九的身影。“子珑姑姑——”周遭尽是陌生人,令晏殊言有些恐惧,她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焦急地寻找子珑与相九的身影,高声唤道。只是,却无一人应她。这时,一位男子朝她走了过来,笑着对她说道,“小姐,你可是在找人?将才,你所说的那子珑姑姑有事先离开片刻,让小人来找你,将你带过去。”
晏殊言打量着面前这个男子,他身影瘦弱,面容猥琐,面上的微笑有些不怀好意。晏殊言心中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不想理他,转身便走。谁知,这男子却一把将她拉住,一脸正色地说道,“子珑与相九确实有事,所以才让小人来带你过去。你怎地这般不相信人?若是我不将你带过去,子珑与相九怕是得将小人的皮给剥了。”
晏殊言见这男子说出了子珑与相九的名字,又见他现下一脸正色,不似说谎的模样,便信了他,跟着他七拐八绕地到了一条花街。这花街上尽是些挥着手绢招揽恩客的姑娘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脂粉味,令晏殊言有些厌恶地捂住鼻子。“你要将我带去哪儿?”
晏殊言这才有些怀疑地问道,站在原地,不肯再跟着这男子走下去。“自然是带你去见你想要见的人。”
男子答道,便不顾晏殊言的挣扎,拉着她便走进一座花楼。那花楼正中的舞台上,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戴着面纱,翩翩起舞。那身姿,轻盈无双,仿若一只蹁跹的蝶。晏殊言站在原地,望着这台上的女子,脸色发白,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她,在花楼中跳舞,好似在躲避着何人一般。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带她来此的男子见状,急忙将她拉住,一脸奸佞之色,阴笑着问道,“怎么,想走?”
说罢,便拖着晏殊言朝花楼的后院走去。晏殊言脑中一片混乱,早已不知反抗,便任由那男子拖着自己。韫彧之将将才处理完官员贪污之事后,正欲离开花楼,却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他的脚步一般。他停下脚步,回首望了这花楼一眼,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得变了脸色,大喊一声,道,“晏晏——”晏殊言迷茫之时,听闻有人在唤她,朝这声音望去,便瞧见一身绛紫,一脸怒气的韫彧之。画面飞速转换,她站在原地,头痛欲裂。她心口一窒,脸色煞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袭来,她真正想要躲避之人,竟然是他!她感觉自己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喘不过气来,心口发疼,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几欲将她淹没。她脑中一片茫然,眼前一黑,向后缓缓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