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言跟着韫彧之行至那高僧跟前,高僧手上挂着一串佛珠,他细细打量着韫彧之的面相,继而才笑着说道,“将才隔得远了些,只知晓是贵人来此,却不曾料到,竟会是天子驾临,见谅,见谅!”
“高僧无须如此,朕不过是微服私访罢了,”韫彧之亦是温尔地笑着说道,“据闻月老庙中的高僧灵力高强,朕来此,亦是想要解惑罢了。”
“不知圣上是想要问哪一方面?国运,天命,亦或是其他?”
高僧眼中清明,怎会不知晓韫彧之心中想的是什么?不过是故意一问罢了。韫彧之闻言,笑着说道,“既是来这月老庙,问的,自然是有关姻缘之事了。”
晏殊言见韫彧之许是会在这里耽搁好一会儿,便低声在他耳边说道,“阿之,我忽然有些内急,我想要如厕。”
晏殊言的声音有些急切,仿佛她真的是内急一般,只有她自己才知晓,她不过是借机尿遁罢了。“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我陪你前去吗?”
韫彧之如是道,“今日人多,你又如此不谙世事,我总是有些不放心你。”
“我自己去便好了,阿之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晏殊言说罢,挣脱开韫彧之牵着她的那只手,朝一旁走去。眼神却在不经意地打量着四周的暗卫。“圣上想要问的,大抵便是与将才那位姑娘间的姻缘吧?”
高僧说罢,领着韫彧之进了月老庙的大殿,自那月老像前拿来签筒,朝他说道,“圣上不妨抽一支签,如此一来,贫僧才好为你解签。”
韫彧之接过签筒,跪在月老像跟前的蒲团之上,缓缓阖上双眼,虔诚地在心中祈求,摇着手中的签筒。不多时,一支签自那签筒中落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一丝清脆的声音,敲击在他的心上。韫彧之拾起地上的那支签,递给高僧。高僧接过那支签,念道,“临高楼,雨湿面,枯坐千年,未见你来。”
韫彧之闻言,面上的表情冷凝一分,心中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得这高僧说道,“圣上,此乃一支下下签。恕贫僧直言,圣上与那姑娘,虽是有缘,但终究却是无分。即便是天定之缘,亦抵不过这世间人心的变化。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说的,大抵便是这位姑娘。虽说这世间确有命数,但命运的归途,终究是看途径之路,所做的每一个抉择罢了。”
韫彧之听罢,神色恍惚,难道,真的是如高僧所说,他与她之间,终究是以不幸为结局吗?即便是有天定之缘,但他亦是抵不过临钰在她心中的地位吗?然而,所谓的情深不寿,却才是真正令他担忧的。他正欲抬头询问高僧是否有何破解之法,只是,待他抬起头来,哪里还瞧得见高僧的身影?他站在这大殿之中,望着面前高大的月老像,只觉得心中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晏殊言朝着那茅厕走去,沿途尽是些女子,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那三个暗卫,不管如何隐藏,亦是难以逃过她的双眼。晏殊言在心中思索片刻,便一脸狡黠的笑。她忽然止住脚步,转身朝其中一位暗卫招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那暗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还不曾反应过来,便听得晏殊言朝自己喊道,“喂,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难道没看见我在唤你过来吗?”
那暗卫闻言,虽然有些惊讶晏殊言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但终究还是听话地走了过来。他站在晏殊言跟前,躬身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嗯,我一时竟也忘了唤你来所为何事了,”晏殊言装作不记得的模样,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回去吧,待我想到了再唤你过来吧。”
暗卫闻言,躬身后便告退。谁知,他正欲转身时,一时不料,却被人绊住。按理来讲,他堂堂一介武功高强的暗卫,自然是不可能摔倒的。然而今日,竟发生了这等怪事,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摔倒时,又正巧绊倒了身旁一位路过的女子,两人便齐齐倒在了地上,惊得周遭之人纷纷侧目而视。他急忙站起身,又不好伸手去扶那女子起身,就这么局促地站在一旁。那女子随行的婢子急忙将自家小姐扶起身来,唤来同行的婢女及婆子,将暗卫围在中间,要与他理论。晏殊言见状,急忙将手中的银针收好,见余下跟来的两位暗卫亦是跑过去解释,无人注意到她。她身形一转,顷刻间便没入人群中,随着人潮走出月老庙。暗卫终于解释清楚,得了自由,急忙转过身来寻找晏殊言,只是,他们自然是瞧不见晏殊言的踪影。几人焦急不已,在人群中寻找晏殊言的身影。奈何这月老庙中尽是些年龄相仿的女子,且今日是乞巧节,是以,大多女子也都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裙,实在是不太好寻找。几个暗卫在人群中找得焦头烂额,在心中祈求这贵妃娘娘可千万别捅什么娄子,否则,自己定然是逃不了惩罚。再说韫彧之,听闻高僧的话后,他一直便心事重重的模样。在大殿门口等了晏殊言许久,也不曾见她回来,亦不见随她前去的暗卫回来。他又想起高僧的话,心下更是焦灼,正欲唤暗影前去看看发生了何事时,便瞧见一个被他派去保护晏殊言的暗卫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一脸的视死如归。他当即便有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他便听见那暗卫禀报道,“陛下,娘娘她,不见了!”
韫彧之闻言,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他冷声问道,“将才发生了何事?”
那暗卫只得颤颤地将他刚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韫彧之闻言,眼中尽是探究之色,他为何会有一种感觉,此事和晏晏她脱不了干系?韫彧之吩咐余下的暗卫去寻找晏殊言,自己亦在月老庙中四处寻找她的身影。只是,寻了好久,也不曾寻到晏殊言的下落。韫彧之坐在姻缘树下的石凳上,心中有些难受,他深深地埋下了头。难道,高僧他所说的话便如此灵验吗?他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枯坐千年,不见她来。他想,他在这姻缘树下坐着等她,她还会不会找来?便在这时,一双雪色绣花锦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缓缓抬起头来,却惊喜地发现,晏晏她竟自己找了回来了。而她身后不远,拓拔铮竟然也来了此处。韫彧之见状,急急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拥住晏殊言,担忧地说道,“晏晏,你将才跑到哪儿去了?害得我好找!”
晏殊言还不曾回答,拓拔铮闻言,便笑着走了过来,在韫彧之的跟前站定,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听说今儿个京城热闹极了,是以,微臣便打算出府来瞧瞧。谁料,竟在街上见着了娘娘,可又不曾在娘娘身边见到陛下,微臣心觉有异,便跟着娘娘走了好一段路,这才发现……”“阿之,将才我从茅厕出来时,却不见了暗卫们的身影。便在这时,有人前来告诉我,道是阿之你有事先离开了月老庙,你便派他先来接我。是以,我便糊里糊涂地跟着他走了。”
晏殊言气定神闲地开口胡诌道。经晏殊言这一说,韫彧之这才发现她已换了身水碧色刺绣花襦裙,是以,他便开口问道,“晏晏,你这一身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晏殊言闻言,低头打量着这身襦裙,继而才抬头笑着对韫彧之解释道,“将才我糊里糊涂跟着那人走到了街上,不小心被路上的行人给撞倒了,将身上的衣裳给弄脏了。是以,我才去成衣铺里换了身衣裙。谁知,待我换了身衣裳出来后,便不见了那人的身影。我还以为他是没带银子在身上,怕我让他付账,这才借机跑了。寻不到阿之,也不记得回宫的路,是以我便在路上四处闲逛着,恰巧遇见了拓拔铮。听闻我的遭遇,拓拔铮便知晓我是被骗了,这才带着我回到了月老庙。”
韫彧之闻言,偏头望着拓拔铮,问道,“真是如晏晏所说那般吗?”
拓拔铮闻言,望着晏殊言,笑笑,不说话。晏殊言见状,瞪着拓拔铮,咬牙切齿地笑道,“拓拔铮,你可千万别颠倒是非。若是你不为我作证,阿之他定会以为我是在说谎。否则,阿之若是生气了,我亦是会因此而不开心。我想,虽说你以前来栖梧宫替我诊脉时,我确是曾捉弄过你,但拓拔铮你应该不会是个记仇的人吧?”
拓拔铮闻言,干笑一声,对韫彧之说道,“确实是如娘娘所说那般。”
虽说此事疑点重重,但韫彧之见拓拔铮也如是说道,便也信了晏殊言的话。“晏晏,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晏殊言闻言,见韫彧之不再追究将才她离开之事,当即便点头应了下来。拓拔铮见状,一脸促狭的笑意,对韫彧之说道,“既然如此,微臣便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临走前,他望着晏殊言,以内力传音说道,“究竟是留下,还是离开,你再好生考虑考虑。”
晏殊言闻言,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将才,她本来随着人潮离开了月老庙,来到京城的大街上,为了避开韫彧之暗卫的搜寻,她还特地去换了身衣裳,又让那家店铺的婢子为她重新盘了个髻。正欲离开京城时,却恰恰被拓拔铮碰见,给拦了下来,当真是出师不利。拓拔铮猜出她已然恢复了记忆,知晓她如今是借此机会打算离开南韫,回北临去。她本来是打算将他迷晕了过去,但却被他察觉出异样,反倒被他给暗算了。是以,她便只得不情不愿地被他带了回来。好在这拓拔铮倒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曾将她恢复记忆之事告知韫彧之。晏殊言被韫彧之牵着,朝月老庙外走去,一阵风吹来,姻缘树上长长的红绸随风飘舞。韫彧之忽然止步,晏殊言亦是止步,一脸疑惑地望着他。韫彧之自袖间拿出此前他在那小摊上相中的那支素色碧玉瓒凤步摇,为她簪进鬓间,笑着说道,“如今,这步摇与你这身水碧色刺绣花襦裙倒是极为相衬的。”
晏殊言有些惊讶,此前,她明明已将这步摇放回了那摊上,却不曾想,韫彧之他竟趁她不注意,又将这步摇给买了下来。她抬起头来,看着韫彧之,那姻缘树上随风飘舞的红绸愈发衬得他今日这袭白衣如雪一般,竟让她不敢直视。她低眉浅笑,说道,“阿之,谢谢。”
“晏晏,有朝一日,你会离开我吗?”
韫彧之偏头望着姻缘树上的红绸,幽幽地问道。晏殊言闻言,面上的那笑容一滞。难道,韫彧之他其实已然瞧出了自己恢复记忆之事?好在韫彧之一直看着红绸,不曾注意到她面上表情的异样。半晌,晏殊言才笑着开口,故作不以为意地说道,“阿之,未来之事,谁也无法预料到。晏晏亦是不会知晓未来究竟会发生何事,你让晏晏如何能回答你这问题?”
韫彧之听罢她的答案,叹息一声,幽幽地对她说道,“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