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晏殊言便在莫聆的小院中落脚。这日,她正在准备着自己夜探相府时要带在身上的物件,莫聆匆匆地跑进来,面带难色地开口道,“小姐,今日我出门去,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闻言,晏殊言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看着莫聆。“听说,临丰帝已将晏家的那一处宅邸赐给了苏相。相府的宅子那么大,真不知苏相要咱晏家的宅邸来做什么?”
莫聆一说起临丰帝与苏相,眼神之中便透露着恨意。“苏相为何会要这宅邸,我不知晓。但临丰帝为何会在此时放出这消息,我倒是清楚得很。”
晏殊言闻言,冷冷地说道。莫聆闻言,也反应了过来,她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他们是想要以此举将小姐你引出去。虽说老爷他之前已带着晏家告老还乡,但并未将这宅邸卖掉。是以,这处宅邸,终归还是晏家的。临丰帝定然也知晓这处宅邸对小姐的意义,如今,他们寻不到小姐,便想用这宅邸将小姐你引出去!小姐,你可万万不要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晏殊言点点头,继而又道,“先不谈苏相与我晏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单是我晏家的宅邸,我自然是不能让它落在他人手中。这辈子,或许我再也不会有机会住进这处宅邸,但我也决计不会让旁人住进去!”
“小姐,你可是有了打算?”
莫聆见晏殊言气定神闲,开口问道,“小姐若是有需要,尽管吩咐下来。”
临丰帝与苏相不仅是晏家的仇人,亦是她莫聆的仇人。晏殊言提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好半晌,她提起宣纸,将墨吹干,这才递给莫聆,正色道,“劳烦你去将这些材料为我寻来,分量自然是愈多愈好。但是,这些材料,切勿过多,更万万不能在一处买。否则,若是临丰帝追查起来,极易暴露你的身份,知道了吗?”
“莫聆明白。不过,小姐你可否告知莫聆,这究竟是什么方子?”
莫语看着宣纸,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我从一本书上看得的,据说按此方子制成的东西威力极大,能轻而易举地将巨石劈开。只是,我还不知它的成效究竟如何,如若有用,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晏殊言在莫聆的小院中捣鼓了几日,才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这夜,她穿上一袭夜行衣,正欲出门,莫聆将她唤住,“小姐——”据小姐讲,这苏相是那江湖杀手组织阎罗殿的幕后人,是以,这相府,于小姐而言,更是龙潭虎穴,令她如何不担忧?晏殊言闻言,回过头,安慰地对莫聆笑笑,道,“我一定会将阿年救回来。你可万万别忘了我与你说的,定要看到我的信号弹后才能行事,知晓了吗——我本不愿让你冒险,但若是无人助我,即便我能寻到阿年的下落,或许也没有命将他带出相府来。”
说到最后,晏殊言的声音中有一丝无奈。“小姐,苏相既是晏家的仇人,亦是莫聆的仇人。若能报仇雪恨,哪怕莫聆粉身碎骨,莫聆也愿意!”
莫聆态度坚定,不曾有一丝胆怯之色。晏殊言见状,朝她笑着点点头,道,“我们都会平安的。”
说罢,她便如同一阵风,消失在这寂静的冬夜之中。相府之中……晏殊言与夜色融为一体,在相府中穿行,行至一座精致的院落,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侧耳听着厢房之中的动静。“少爷,这日日饮血,实在是有些……”厢房中的女子娇声说道。“妇道人家,自然是不懂这些。本少爷喝的这血,可不是那些寻常动物的血,而是人血。”
此人的声音,晏殊言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出入北临皇宫这么些年,与这苏成也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又如何会辨别不出他的声音?看来,这座精致院落的主人,正是苏成。“啊?人血!”
那女子许是不曾料到苏成喝的血竟会是人血,有些害怕,“少爷你……”“你有所不知,这神医老人耗尽毕生心血才研制而出两粒九转还魂丹,而服下这九转还魂丹之人,其血液,堪比世间各种珍贵的药材,万金也求而不得。那晏殊年在年少时便吃了神医老人的一粒九转还魂丹,是以,他的血,自然是非同一般。不仅能解奇毒,护心脉,若是寻常人吃了,更能强身健体……”“只是少爷,你日日喝晏殊年的血,他会不会……”那女子犹豫着说道。“不喝他的血,少爷我如何能与你这小妖精夜夜快活似神仙?再者说,只要我将这晏殊年的命吊着,便无须担心他会因失血过多而身亡。”
苏成的声音,颇有几分得意。闻言,晏殊言却愤怒得想要将苏成碎尸万段。阿年的身子本就常年虚弱,前不久又遭受了这牢狱之灾。如今,这苏成日日饮他的血,阿年的身子,如今究竟会差到了什么地步!晏殊言打量着四周,北临冬季严寒,加之如今又是深夜,这相府的守卫,自然都有些惫懒。苏成正与府中的婢子翻云覆雨时,寒风掠进内室,带来一阵寒意,烛火剧烈地摇曳,仿若是垂死时的挣扎。苏成打了个哆嗦,用被子裹着自己,抬眼朝门望去。便瞧见一道墨色的身影,手执长剑,冷冷地望着他。那人仿若来自地狱的使者,由内向外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苏成正欲开口唤侍卫前来,却被凌空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而那婢子,早已被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苏成神色惊恐地望着晏殊言,嘴唇颤抖,未曾说出声来,但晏殊言却从他的嘴型看出来,他说的是,“晏殊言,是你!”
晏殊言用长剑指着他,一步一步,缓缓来到苏成的面前。她知晓,每当她向前走一步,这苏成的心,便会愈发地惊恐,这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折磨。苏成急忙套上内衫,挣扎着自榻上站起身来,他一把取过床头的剑,对准晏殊言。晏殊言见状,冷笑,这苏成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当年,他仗着有相府这后盾,何尝认真习过武,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晏殊言将手中的长剑掷出,苏成未曾挡住,是以,那长剑便明晃晃地插在苏成的大腿上,痛得他连手中的剑也拿不稳,倒在榻上,哭爹喊娘,却又发不出一丝声响。晏殊言忍住杀了他的欲望,提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我阿弟被你们藏在了何处?”
说罢,手指一点,便为苏成解开哑穴。苏成痛得哼哼唧唧,连唤人的力气也没有了,但听闻晏殊言这般问,他却是无动于衷。这顶好的血器,若是丢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晏殊言见苏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冷笑一声,又点了他的哑穴,拔出长剑,在他另一条腿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顿时便鲜血入注。苏成痛得翻着白眼,却不知为何,又一直不曾晕过去,也只能生生忍受着这莫大的痛苦,仿若是来自地狱的折磨。“就这么两刀,你便痛成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那我阿弟他,日日被你们折磨,放血,难道他便不会痛吗?”
晏殊言恨恨地看着苏成,语气中也有几分颤抖,“我再予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仍旧不愿告诉我,我阿弟他如今身在何处,我便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送到相府的膳房去。那些不明真相的下人,或许会将你的肉,烹饪成一道道美食,再送至相府各房,供各位主子们品尝!哪怕是屠了你苏家满门,我亦会找到我阿弟。如今,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苏成闻言,面色又白了几分。看晏殊言这架势,她是真的能做出这等事来。他的命与那血器相比,自然是珍贵得多,如今,这为他带来杀身之祸的血器,不要也罢。是以,苏成忍着剧痛,跪在榻上,乞求地看着晏殊言。晏殊言望着苏成,见他这副模样,道,“你最好别想着耍什么花招,否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你可以看看,究竟是我的剑快些,还是你苏家阎罗殿的杀手来得快些。”
说罢,她伸手为苏成解了哑穴。“晏殊年,他,他在阎罗殿里。”
哑穴被解开后,苏成急急开口说道,生怕晏殊言当真会如她所说那般割他的肉。晏殊言闻言,皱着眉头,又开口问道,“阎罗殿究竟在何处?”
闻言,苏成的面上有一丝犹豫之色。他苏家耗费了大量的财物来养着阎罗殿,且这阎罗殿为他苏家做了许多事,如今,若是告知晏殊言阎罗殿在何处,或许,会为阎罗殿带来灭顶之灾。晏殊言的长剑又在他面前晃晃,见状,苏成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在,在相府。”
即便告知她阎罗殿在何处又有何妨?这晏殊言怕是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在阎罗殿中抢走人,或许,还会白白搭上她自己的性命。晏殊言闻言,有些不可置信,这阎罗殿竟就隐匿在相府之中。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苏成所说应该是真的无疑。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早便知晓这阎罗殿与苏相有关,但她由始至终也不曾料到,这苏相竟会如此胆大,就将阎罗殿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少爷,老爷吩咐你快些去书房见他,商讨晏家那府邸的事,可别再耽搁了。”
门外,有人叩门说道。苏成闻言,面上一喜,正欲开口呼救,晏殊言一个冷冽的眼神,便使得他不敢再有动作。“少爷?”
门外那人好半晌也不曾得到苏成的回应,心中有些诧异,便又继续开口唤道。晏殊言看着苏成,又看看那门,再晃晃手中的长剑,对苏成使了个眼色。若是苏成再不回应门外那人,便会令门外那人起了疑心。苏成见状,只得尽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平静些,这才对门外那人说道,“夜深了,我实在是有些乏了,你便与我父亲说,我明日再去书房见他可好。”
门外那人听闻苏成的话,未再回应,当即便拔腿离开。晏殊言听着外面的动静,神色一凛,望着苏成,冷笑一声。苏成看着她,浑身颤抖,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阴冷的笑容,仿若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的笑容?晏殊言手中的长剑朝苏成的心口刺去,鲜血飞溅。那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湿热又肮脏。她抬手将面上的血迹抹去,看着缓缓倒下的苏成,冷冷地说道,“我本欲放你一条性命,但终究是你自找的。而这一切,我也是跟着你爹所学,毕竟,斩草若不除根,日后,终将会成为大患。”
苏成以为他能瞒过自己,让那人前去搬救兵,只是,终究还是被她发觉了。苏成,这个向来眼高于顶且又自负至极的纨绔子弟,岂会对下人自称“我”?再者,便是苏相派人让苏成前去书房,他虽是纨绔,但也不敢不从苏相的命令,又岂敢托辞夜深,明日再去?最后则是门外那人的反应。既是苏相让他前来带苏成过去,他万万不会自己一人离开,更何况,听闻苏成的话后,那人连句话也未曾再说,便匆匆跑了。晏殊言看着苏成断了气,这才出了门去,循着雪地上的脚印追寻那人的去向。好在苏成的院落有些大,晏殊言寻到那人时,那人还未曾来得及离开苏成的院落。晏殊言急忙飞身上前,挡住了那人的去路。那人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这个黑衣如墨,面容冷绝的女子,一时间有些失神。下一刻,一把长剑便穿透了他的心,他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便没了气息。大雪纷飞,自那人身体之中蔓延而出的鲜血,霎时便凝结成冰。不多时,这具尸首便被大雪掩埋。晏殊言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这世间最纯白的雪,或许能将那些肮脏与丑陋遮掩起来,只是,这纯白的感化之下,肮脏却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