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蜿蜒的黄土路终于来到浣溪村。站在南村口遥望村庄,整个村子笼罩着一片死寂,空气是死一般的沉闷,什么狗,蛐蛐,公鸡,青蛙,鸟儿都不叫了,就好像没有任何生物生存在这里一样。我提着灯笼一步一步的走,所到之处,所见之物无一不是废墟,河西臭脚大叔的房子,瘸三婶家的房子,黑弟家的房子,麻子叔家的房子,涛子家的房子等其他人的通通都没了。我继续走,每走一步都充满我童年的记忆,每一棵树,每一寸土地,每一幢房子,每一个人都是我熟悉和珍爱的,即便是迂腐的村长,刻薄的村长夫人,爱搬弄是非的瘸三婶。我走,一步一步的走,终于走到浣溪山下,终于走到我家……可是我哪里还有家,我们家的房子,我的房间都已经被烧毁,被夷为平地,光秃秃的,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了……“娘,娘,不孝女回来了。”
我哽咽着走入那片废墟,我现在仍深刻记得离开村子当日,我娘亲自送我到南村口,那时她告诉我,我们不过就是分别几月,几月后便可相见,不想再见竟会是阴阳相隔。娘,我的娘在哪里,我已经没有娘了……家,我的家在哪里,我已经没有家了……我想象着娘亲那张慈祥亲切的面孔,想象着我生病时她那双温暖抚摸我的手,想象着小时候她抱着哄着我睡觉的怀抱……我的心里堵得慌,再也忍不住了,脚一软,直接跪在这片废墟中嚎啕大哭!“清莲,你终于回来了。”
突然间,空气中响起了我娘的声音。“娘,娘,你在哪里?你来见我了吗?”
我惊喜站起来,左右环顾着,眼前的废墟不见了,我娘正坐在院子里织毛衣,晒太阳。“娘!”
我扑过去抱住她,紧紧抱住,这种感觉非常的真实,不像是假的。“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依赖我。”
我娘笑笑让我的头靠在她的腿上,然后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儿时那样。“娘,娘,娘,娘……”我一声一声的呼唤我娘,抬首泪眼模糊看着她,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颜,熟悉的味道,她真的是我娘。“清莲,娘现在已经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我娘轻柔摸着我的头说。“娘,我知道,我要跟你说,我对不起你,你在生的时候我老是惹是生非,从来就没让你安心过,娘,对不起!”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
我娘笑了笑,摸摸我的脸蛋,道:“清莲,你听我讲,我去阴间看过你的命簿,你的这一生注定会是波澜壮阔,你会历经三朝辅佐两代明君,你注定会是个不平凡的女人,你将会名流千史,载入史册,但这也意味着,你将会承受凡人无法承受的大悲大痛,甚至到最后会手刃爱人……”“娘,你在说什么?什么辅佐皇帝,什么手刃爱人……我不要,这是什么?”
我惊异看着我娘,完全不理解她这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孩子,你日后会明白的,你只要记住,不论将来你变成什么样的人,你都是娘亲的骄傲,娘亲为你而骄傲!”
我娘轻柔摸着我的头说。“娘,我……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娘亲?”
我看着我娘,讪讪地问。我娘闻言怔了怔,适才笑道,“差点忘了这事,清莲,你一定要去见见你的亲娘。”
“可是她已经病入膏肓,我怕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放心,夫人不会这么快走的,你见到夫人,记得代我向她问声好。”
我娘慈笑着说。“好,我明白了。”
我点头。“好了,清莲,娘该走了!”
我娘轻轻推开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娘,你要去哪里?”
我急声叫住她。“清莲,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娘!”
“清莲,你记住,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浮躁,日后你凡事一定要学会忍,不能处处争锋要强,你切要记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娘,我记住了。”
“好,清莲,我要走了。”
我娘最后看了我一眼,转首就走。“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我跑过去抱住她,不料竟扑了个空,身子猛地从地上坐直了起来,我此时正处在一片废墟之中,我家的院子已经不见了,原来这只是我做的一个梦。我大概是睡了很久,彼时天边升起一轮红日,已经是早上了。我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已经早晨的浣溪村,仍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一家,就是村长家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麻衣的人拿着扫帚出来,这个人竟是涛子!我一惊喜,忙使出浑身力气向他喊道:“喂!涛子!涛子!”
涛子转了过来,看见是我,忙丢下扫帚向我跑来,口里喊着,“莲哥,是莲哥吗?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我们相拥而泣,涛子从小就爱依赖我,他趴在我肩膀上,大哭道:“莲哥,香姨死了,我娘死了,村长死了,孙夫子也死了,很多人都死了,都被那该死的大燕人杀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
我吸着鼻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再度袭涌而出,心里堵得慌,特别特别的难过。我们哭了半晌,适才分开调整情绪。“大燕军一进来,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将我们村子杀光抢光之后,他们就放火烧房。村长家的房子之所以能幸免,皆是因为当时这里是他们太子殿下那哈穆尔的临时住所,所以才勉强保下来了。”
涛子告诉我。“所以,现在还活下来多少人?”
我心酸地问涛子。“现在浣溪村只有我,虞文才,村长夫人和美子幸存,其他人要不是死了,要不就是逃出去做难民了,咱们村子算是完了!”
涛子一脸悲伤道。我沉默,眼泪不由自主再次落下,我到底是浣溪村的人,我的村子变成这样,我如何不悲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