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士大夫面前，李瑁看着李婉恭敬地拜了师、全了礼，又与钟实交代了几句，浑然像是一个为儿女操心不已的平凡父亲，然后才心满意足、施施然离开了。送别李瑁后，李婉跟着钟实一路去了他办公、讲学的偏殿，刚跨进门口，便瞧见一抹鹅黄的人影在里屋的门口一闪而过。李婉看那身影，和自己差不多高，应该也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仰着头看着钟实。后者显然也瞧见了，只是皱起了眉头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案前，拿起戒尺敲了敲桌角，“还不快出来见过公主。”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身着鹅黄色的衣衫，先是在里屋门口探了探脑袋，用视线快速打量了钟实和李婉一番，然后才慢慢腾挪了出来，一步步走到了二人面前，在适当的距离站定了，端正衣衫后边行礼边道，“学生方端，拜见公主。”

而后又朝着钟实唤了一声，“师父。”

稚嫩清脆的声音吐出的名字令李婉不由一愣。方端，这个名字她早有耳闻，当朝宰相方靖的嫡子，也是她妹妹李姒上一世的驸马。还记得当初自己的和亲旨意刚到，那內侍宣读完后因未能获得赏钱，故意对自己冷言冷语，话语间便提到了在来自己的宫殿之前已经去了李姒那儿，奖赏如何丰厚；又提及李姒的驸马是宰相嫡子方端，好一对佳偶天成、郎才女貌，日后必然幸福美满。言语里尽是对她即将远赴苦寒之地的奚落。为此，李婉有一段时间恨过素昧蒙面的方端，因为他和所有的荣宠一样，代表着自己一去不复返的曾经。但是如今竟意外在博文馆见到不过六七岁的小方端，她竟一点厌恶的情绪都没有了。“端儿乃方靖之子，于两年前拜下官为师，进行开蒙、授业。虽说先于公主拜师，但毕竟君臣有别，下官今日并未有意让端儿惊扰了公主，实在是意料之外……”钟实不着痕迹地将方端拉到身侧，又恭谨地对李婉解释。看着他这一番动作的李婉怎会不明白在他心中方端为亲、自己是疏，忙摇了摇头，“先生言重了，婉儿既然已经是先生的学生，见见方师兄也是理所应当，日后若先生事务繁忙、无暇分身，婉儿少不得还要向方师兄讨教呢。”

她说着，又雀跃地拍拍手，“而且方师兄生得可比我那些侍女们好看多了，婉儿喜欢和方师兄一起玩儿。”

钟实听着李婉谦逊的回答，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嫡长公主和自己听闻的“娇生惯养”“恃宠而骄”之类的传言相差甚远，不免有些疑虑，但待她说完后半句，又觉得之前的话也许是帝后二人教的，她本身依旧是孩童心性，遂松了一口气。三人之中，唯有方端没有在乎其余二人的互动，听着李婉夸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